他在你们宿舍死的,你们都有嫌疑……门内的人声传出来。
大冰不是大家杀的。我放下行李说道。
大家眼睛发亮地看着我,是那种难题找到突破口的吃惊带点兴奋的表情。
据你舍友所说,你今天刚搭车从长沙回来,期间手机一直关机。梭先生阐述道。
是的,是这样没错。
那你怎么知道大冰死了。梭先生质问我。
我知道他两天前死了。我是知道,但这事与我无关。
这就说不通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的。我低下头,手指抓着自己的手指头。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目光牢牢地停留在我身上。
我抬起头扫视他们,说,我能看见他的死亡。
梭先生把我带回了警所,说是协助调查。
我跟梭先生算是旧识,但并不大喜对方性情,我深沉古怪,他粗犷随性,算是尊重互助关系。
他帮我把外套挂好,给我倒了一杯热茶,在我对面坐下。整个过程目光像刚捡回一颗奇异的陨石那样围着我。
好了,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吗?
我尽量回忆。
我双手汲取着茶的热度,让精神发散去捕获散落在脑海里的画面。
嗯,首先我不得不说,他是一个骗子。这点没什么人知道,因为他技艺高超,能蛊惑人心。你知道人心这个东西,看起来藏得深,其实很轻浮飘渺,你吹一口气它很容易就变了方向,就像,什么呢,一颗药丸的彩色糖衣包裹下的松散药粉。
大冰就是卖药丸的,说吃了可以改善视力,可以舒缓心悸,甚至可以催眠。你知道现在的人们,都有些毛病,多多少少,他说他能治,买他的药丸就可以治。这怎么可能呢,生病要找医生,对症下药对不对,一颗药丸怎么可能就治得好。
那药丸我见过,颜色是蛮好看,但搭配得恶俗,闻起来一开始不觉,其实有很重的工业气息,很容易中毒的呀。大家的确中毒了,吃了药之后,但人们并不知道,以为这是痊愈的过程,不得不说,大家对自己的病情了解得太少了,就乱吃药,这样的行为让我很困惑。
有时候我在想,也许是大家都不想活了,觉得自己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说不出哪里不好,就是不想要了,所以吃几颗药丸能好过些就好过些,如果吃死了,也不算白死,反正不想要。他们好像蛮想要别人的生活。还好大冰没有在兜售人生什么的,不然买卖的人应该不止我们学校,得百城百校。
梭先生也算个很好的倾听者了。他托着下巴沉吟着说,嗯,他人是不怎么样,总油腻腻的。但我不知道他还做这勾当,那些没病四处找药吃的人也是够了。所以,他是被报复?你看到了什么?
你听过黑暗的力量吗?
额,今天我不想听你的哲学故事和时空理论,下次睡前再讲行么。
不是的,我是要讲大冰的死。因为过去已经停止把光明投照给未来,人们的思想就只能在黑暗中徘徊。不是吗?所以我们思考就时不时会迷惘,这种迷惘没有任何用处,这就是人类精神世界的本相,迷惘中行走,黑暗中摸索希望的方向。
物质世界什么样的人都能横行,但精神世界的道路却会被一次次洗涤,洗涤走那些企图破坏秩序的精神体。大冰每天完成他的行当,兴奋地入眠,却越来越频繁地被梦中的黑色森林所驱逐。
那天晚上他非常生气,叉着腰坐在床头,黑暗中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也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满脑子只知道他必须再次进入精神森林,拿到些许药材,才能制成药丸。
他决定给自己催眠。想也不想拿了一把自己售卖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他本是知道的,这药有毒,毒性不小,只是他觉得用来卖没关系,一边坠入深渊,一边脚踩云端,有作用就有副作用。
但是那天晚上他因为对精神世界气愤又无力掌控,失明,失眠,失神,宛如每个向他买药丸的人,忘了它的毒性,他掉入自己的骗局深渊。
所以他是自杀。梭先生呼了一口气说。
是的,没有人杀他。
那你是如何看到的?
那时我就在黑色森林里,看他在外头挣扎,看似很近却隔着许多维的褶皱空间,我看着,却没法救他。
不用觉得难过 。梭先生抱了抱我。
嗯。我低下头,指头摸着自己的手指。
大家会悲伤地悼念大冰吧,或许还会为他立功勋,毕竟没什么人看穿他的骗局。
梭先生坐在床头抽着烟说。
嗯,也没人能看穿我们不是吗,连自己也会被自己迷惑。
我将头埋进枕头里哼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