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考到了乡一中。成绩仅比分数线高6分,在班里排后十名,即便如此,我也不喜欢放学。
铃声一响,学生们就潮水般涌出,自行车也潮水般涌出。车技不娴熟,直到喧闹声消散我才动身。长棚里寥寥几辆车,蓝色车座格外显眼,那是我的车。
骑上它,出校门往东是一段土路,尽头处与一条柏油马路交汇形成丁字路口,向右转一直向南六里地是我们村。别人20分钟就能到家,而我需要一小时。
我伸长右腿,跨过后座,稳稳坐上,挺直脊梁,使劲踮着脚尖,努力够到二十八寸自行车的脚蹬。爸爸说把背弓起来能减小阻力,可我偏偏喜欢脊背和胳膊都舒展开的样子。慢慢骑,风儿就和猫咪一样,在面颊、鼻子和耳朵边蹭来蹭去,时不时还拨弄下头发,故意遮住我眼睛。
无意间,瞟见前面有个背影。是个男孩,他的背也挺得很直,车速不急不缓。到丁字路口后,左转去了。
下午放学,这个背影也在。第二天的中午和下午放学,这个背影还在。每次都是他前我后,到路口他左转我右转。
有两天没有见到男孩,我暗暗埋怨他失信,赌气不再看他了。
好友景景跟我说她喜欢上一个男生。她指给我看,我看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景景的笑容从眼角溢出来,荡漾在深深的酒窝里,问:看呆了吧,他是不是很帅?我说,是很帅,挺直脊梁的样子很帅,不爱笑的样子也很帅,只是这几天都没来上课。景景张大了嘴巴:你和我们不同班,怎么知道的?我说我就是知道。
然后我就不再生他气了,一切照旧。多少也有些变化,我比以前更慢了,车轮子像被柏油粘住了,左右辗转不肯前进,我却东张西望,傻乐呵呵。
夕阳西下时云彩会变成彩云,从我眼睛走进脑海里。在海边捡贝壳的姑娘半弯着腰,翩跹起舞的姑娘裙袂飘飘,赶着牛羊的姑娘手执长鞭,踩着祥云的姑娘笑意盈盈,她们为谁而美?
路旁的高压电线杆有两种,一根水泥杆的看起来像威武雄壮的男人,我把它叫“国王”,四只铁脚的那种看起来像环佩叮当的古代女子,我把它叫“王后”。
两边的庄稼,大多时候青青地连成一片。有风吹来就是波浪起伏的绿海,空气中泥土和草香气息吸引着蝴蝶双双飞,肯定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偶尔有只马文才跟在后面飞。
我的脚不停,眼睛不停,嘴巴也不停。我把所见所想用瞎编的调调唱出来,一路唱到家门口。
日子很快过去了,初二重新分班,老同桌小宝又成了同桌,跟我说裴裴住他家。果然,放学后裴裴就在我们桌旁站定,没笑,也没说话,看小宝收拾完东西一起走了。
这年我一个人慢慢骑车。那个背影的主人,就是在小宝家住的裴裴,和我同班,离我很远。
初三不知道裴裴分在哪个班。一天中午,我站在栏杆前等人散,眺望校外,熟悉的背影跃然土路上。
熟悉的车,熟悉的路。他在前面,我在后面,到路口他左转我右转。
柏油路上,我有了新的玩法,大概是骑车水平见长吧。有时像男孩子那样甩开车把,有时闭上眼睛骑两三分钟才睁眼,看看差多少会掉进马路沟,有时候撅着嘴学吹口哨。
我比任何时候都喜欢放学。成绩过山车在攀爬到年级前三名后开始下降,黑板上只有学校门口的路,路上总有裴裴在骑车。
中考结束,裴裴被市重点高中录取。又隔三年,在他们学校的红榜上,我看到他的名字和录取大学。一阵开心,觉得卸下了千斤重担。
小小的人儿,细细的心事,短短的路上,直直的背影,长长的回忆。只因为初次遇到一个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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