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戴炜曦同学,担任班长期间一直任劳任怨,也是百里挑一的技术型人才,我班首席摄影师。他喜欢背着摄影器材到处采风,捕捉光影,定格流年。这一次,被阻挡外出脚步的他又有什么新的感悟呢?
寻 迹
戴炜曦
庚子年农历大年初二。
电视机里是板着脸的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中,盯着落地窗上巨大的“福”字出神。耳畔回荡的数字与地名令我烦躁。千里之外传来的一阵阵夹杂着杂讯的电波,起先令人惶恐,但待看清四周仍如往日一般的安定时,又不觉惶恐了,反倒觉这惶恐可笑。
肺炎,感染,治愈,死亡。
非典那一年我还未出生。曾无数次听大人讲SARS,讲曾经深圳的第一例SARS患者是怎样到家里拜年,却被醉酒的爷爷阻拦在门口,无意间拯救了全家人;事后爷爷在医院工作的好友又是如何一脸严肃地登门拜访,告知前些天登门拜访的那人罹患非典......无数个细节令我细思极恐,颈后止不住地发凉…...然而这些陈年旧事终究是故事,它拦不住我一颗出去走走的心。
随便在药箱里扯了一副口罩,便乘上了地铁。车厢中如往日的午前时分,人不算多。唯一的不同便是人们都带上了口罩。面前的一位老者靠在座椅旁的栏杆昏昏欲睡,厚厚的老花镜片后是警惕的眼神,时不时睁开的小眼睛瞟一眼四周。老者的身旁放着一袋白菜——依稀可辨是一袋白菜——四层透明塑料袋把那几株白菜保护的严严实实,它们的主人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包进一块铁里:架着眼镜腿的耳根更是挂着两幅口罩,手上一副橡胶手套,手套口被几圈橡皮筋扎的严严实实…...
我暗笑那老者的惶恐胆小。
下了地铁,步行到了机场外的一片荒地。环顾一圈,四下无人,伸手想去拉下口罩,却想起电视里滚动播放的时刻都要戴口罩的宣传。海风拂面,天朗气清,我心中不免一阵嗤笑:
草木皆兵罢了。
扯下那一路上令我呼吸困难的口罩,尽情呼吸大自然的气息。在乱石丛中寻得一处平整,海风吹乱了头发,头顶是喷气引擎的轰鸣。一架飞机掠过,在地上投下一个快速移动的黑影,又向前方飞去,在远处的闹市上空盘旋半周,爬升上高,再掠过我的头顶,化作一个远去的点。
肺炎,感染,治愈,死亡。这一切都被我抛于脑后。
我望着远处那向北飞去的黑点,才觉已有半刻钟没有飞机放行了。
心中一阵疑惑,便向身后远处跑道的另一头望去:远处的空气被引擎的热气扭曲,喷气引擎的超载加力轰鸣响起,它笨拙地向我这边滑行,又轻盈地抬起机鼻,从我头顶掠过,留下一阵轰鸣。我看着那架远去的飞机,恍然发现机体侧面没有舷窗——是架货机。
掏出手机,焦急地等待着迟缓的卫星地图加载图层与运行的航班数据,无数个图标像入夜后的点点繁星一般闪烁在深色的地图背景上。指尖划过光滑的屏幕,惊讶地发现雷达上它的图标下方只有一个注册号,却无航班号。惊喜与惊讶之余,身后的跑道远处又响起了引擎的轰鸣,机尾是中国邮政的logo:EMS。雷达上的它也没有航班号。我怀着惊奇看着它收轮,收襟翼,才想起查询它的信息。
指尖轻触航路信息,我怔住了。我立于这一片荒地之上,远眺远处的城市,又低头看屏幕:表示航路的黄色线条在闹市上空掉了个头,直指华中腹地,长江之畔。
“SZX——WHU 深圳宝安——武汉天河”
顿时,一阵羞愧涌上心头:此刻在我的轻松背后,是千万人不计得失地奔赴前线!忆起地铁上警惕的老者,早前我嘲笑他的惶恐,现在我真该耻笑自己的天真。这惶恐在不久前我的心中似是可笑,但我现在却为自己的轻视而惭愧。
老者在为自己负责,或是,对社会负责。
我开始沿着原路返回,抬头看了看天空,第一架货机留下的两道航迹在蓝天下淡去,第二架货机沿着它的航迹向远处飞去。我知道,它正向着北方,向着长江之畔——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