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也就是寿怡红的前一章,憨湘云醉眠芍药裀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写到了香菱斗草,结果和大家嬉闹被推到了水里,新做的石榴红裙被染了:
香菱道:“什么夫妻不夫妻,并蒂不并蒂,你瞧瞧这裙子。”宝玉方低头一瞧,便嗳呀了一声,说:“怎么就拖在泥里了?可惜这石榴红绫最不经染。”香菱道:“这是前儿琴姑娘带了来的。姑娘做了一条,我做了一条,今儿才上身。”
然后宝玉把袭人的同款新裙子换给了她,于是香菱要把脏了的裙子扔掉,看袭人的态度,则是自己把裙子收起来了。
袭人道:“把这脏了的交与我拿回去,收拾了再给你送来。你若拿回去,看见了也是要问的。”香菱道:“好姐姐,你拿去不拘给那个妹妹罢。我有了这个,不要他了。”袭人道:“你倒大方的好。”香菱忙又万福道谢,袭人拿了脏裙便走。
细看之下我们发现关于这条石榴裙,有几个重点:
1:裙子是薛宝琴送的,而薛宝琴到来,拉开了【芦雪庵联句】的大幕,也就是说,这条裙子,和雪有关。
2:这款石榴裙可能有三条也可能是两条:宝钗、香菱、袭人各有一条,宝钗和香菱的都是宝琴送的,而袭人的也是新作的,考虑到宝琴和袭人并无互动,所以袭人的裙子很可能是宝钗转送的——因为宝钗自己着装素淡,很少穿红。
3:袭人和香菱交换了石榴裙(我倾向于只有这两条红裙)。
以前一直不太明白这段到底在写什么,现在看来,我当年,可真的比“直男”还耿直。
不说香菱斗草说的夫妻蕙和宝玉的并蒂花到底在说什么,或者回目【情解石榴裙】到底什么意思,其实单石榴裙的寓意,向来就是关于男女情思。最有名的诗句,还数女帝武则天写给自己情人的《如意娘》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香菱之所以能进大观园学诗,是因为宝钗对她好,把她带进姐妹们的圈子。
后来薛蟠娶了夏金桂,香菱被迫害得无法生存,又是薛宝钗收留了她,让她避免再次被卖。
古时候的小妾,地位低贱,送卖由心,反倒是香菱成了宝钗丫鬟后,薛蟠即便想再吃回头草占便宜,估计也不敢惹自己亲妹子不高兴了。
这样,随后薛宝钗与宝玉成亲,香菱恐怕也就成了宝玉的小妾,这样,两条红石榴裙都归拢到了宝玉身边,但换裙一事,恐怕也伏笔了袭人的离开。
金陵十二钗,不管在高唐梦还是在华胥梦境,都是和贾宝玉关系特别密切、被宝玉带累的人,这就是尤氏不能而巧姐能入十二钗的原因。
至于香菱,如果她一直是薛蟠的妾、被金桂直接迫害死,那么她也是不会入十二钗的,更别提是唯一的副册: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是夏金桂,把香菱推到了宝玉身边,间接导致香菱陪宝玉一同下狱,并在狱中死去。
这条红石榴裙再次出现,应该是薛宝钗死的时候了,书中薛宝钗一直着装淡雅,唯有“比通灵”一章却穿了大红:
宝钗被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所以錾上了,叫天天带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
这段我已经分析过:半旧、红袄,似夜似昼的雪天、宝钗当宝玉的面解衣、做针线活——其实是新婚合卺夜和幽禁之后的温暖和凄凉的双重叠影,【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其实是两人交换的结发誓言。
正因为宝钗平时并不穿浓艳裙裳,所以这条石榴裙,曾经宝钗送给了袭人,她却不知这条裙还会又经香菱回到自己身边,【石榴红绫最不经染】数年过去,当初鲜艳的石榴红已渐渐沉暗褪色,成为茜红色。
【贾家】败落,宝玉和宝钗香菱被看守于狱神庙,香菱已因病弱,加上狱中条件艰苦早夭(或许我怀疑续书中的难产而死也是对原作情节的解构,香菱生下的,其实是宝玉的儿子)薛宝钗精神失常,一场大雪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芦雪庵或是新婚夜,她翻出香菱留下的已经褪色成茜色的石榴红裙穿上,精神恍惚的走出了门外,终于被纷纷飘落的大雪掩埋。
从【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一章看,作者无疑对白茫茫世界里一点红的意象有着特别的情愫。
正面是看是精神焕发,清醒昂扬,但【风月宝鉴】的存在,提醒着读者:这正面有多美,背面就有多惨痛。
这条石榴红裙,随大雪而来,又随大雪而去——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才是【茜雪——至狱神庙方显正文。】
西嘶原创说红楼,请勿擅自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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