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得知一个消息,有一个人要到远方去掘出一棵断木的树根,而这树根又是我的命脉所在。我隐约感受到他无比的决心,似是我死期的预告。
我站在一条马路的中央,马路上不见一人。这里天气晴朗,蓝天白云。两旁各有一列高耸的旗杆,上挂彩色三角旗,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在我右前方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正有一个人默默地往前走,并不回头。我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这令我感到不安。我突然想喊他,我喊他:“喂!”他没有回头,仍旧往前走。
他就是那个人。他将去掘出那棵断木,断绝我的命脉。我要上前去阻止他。我于是迈开脚步,我于是快步向前。而在我加快脚步那一刻,微风突变疾烈,彩旗在空中簌簌抖动。一股巨大的痛感钻心而出,使我无力追赶。我放缓脚步,微风又复,彩旗悠扬。
我至多与他同速,眼看他在我前方缓缓而行,要去那断木旁了绝我的生命,我眼看着他。
我复站在一片原野上,原野开阔平坦,未见边际。只有细草哀黄,连绵无尽。
在我右前方的不远处,我又看到,那人正在默默地行走,并不回头。我仍不能看见他的面目。
两边没有彩旗,我的内心忽而迸发出追及他的希望。我要阻止他。我于是迈开脚步,我于是快步向前。仍在我加快脚步的那一刻,坦阔的原野开始剧烈地起伏,我被高高甩起,复而重重落地,如此,我寸步难行。我于是放缓脚步,坦途重现。
我至多与他同速,眼看他在我前方缓缓而行,要去那断木旁了绝我的生命,我眼看着他。
我又站在一处密林之中,密林枝叶交叠,藤蔓错落,数缕阳光倾泻而下。这里空气凉润,舒适和谐。
在我右前方的不远处,还是那人,还是默默地行走,并不回头。依然不露容貌。
这或是最后一段旅途,将是我最终的机会。我要去阻止他。我于是迈开脚步,我于是快步向前。还是我加快脚步的那一刻,布满青苔的藤蔓尽来缠我四肢,四处拉扯,似要将我撕裂。我最终放慢步伐,一切重归和谐。
我至多与他同速,眼看他在我前方缓缓而行,要去那断木旁了绝我的生命,我眼看着他。
我的眼前出现一栋房子,房子两旁高墙无尽,房子中间是黯淡的银色铁门。他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在我右前方缓缓行走。我不能有丝毫懈怠,我要在他之前进入那栋房子,关上铁门。不能再让他向前行进一步。我于是奋力奔跑,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我夺门而入,又以最快速度将其关闭,身体极尽倾斜,将脊背倚在门后。我费力地喘着粗气,却清晰地听到他缓缓而至的脚步声。随之是一股不可阻逆的力量将门推开。
我终于看到了他的容貌,一无任何表情,却尽露魔鬼的凶残。我内心升腾起无尽的愤怒与惧惮,口中发出隐隐的怒吼,将面貌狰狞作十倍恐怖于他,朝他狂扑过去。这里的战斗以我的失败告终。我趴在地上伤痕累累,看他缓缓步出后门,那里涌进了明媚的阳光。
刚刚满身的伤痕全然不复存在,这时我身处明媚的阳光之中,身后是那栋房子的后门。“沙沙”“沙沙”我听到了清晰的掘土声。这时我注意到了他,他正在不远处挖掘那棵断木,他舒缓的动作如他走路时的步伐一般可惧。我几乎感到我的生命在缓缓流逝。我要阻止他,我一定要阻止他。我再一次迈开脚步,却终于感受到了无力,而我仍旧要上前去阻止他,于是费力地前行。
我眼看着他一锨一锨地铲着断木下的沙土,而自己仍拖着沉重之躯向他行进,我眼看着他。在我距他几步之遥时,他终于挥起手中的铁锨,将最后一锨土扬向空中。即在这一刻我无力支撑而轰然倒下。
随后我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的一张床上,一个人猛然睁开双眼,通身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长长舒气。他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我却有幸自己能在梦里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