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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把油锅烧得滚烫，黄滋滋的，准备做油饼子。电饼铛也发出磁拉磁拉的声音。我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在妈妈的左右来回转来转去，像极了刚出生的小牛扑向大牛的腹部吮吸奶汁。
妈妈嫌我在旁边碍手碍脚，便吩咐我去那个住在附近的表弟也来和我们一起吃。
我走到前面的路口喊了一声：表弟，来吃好吃的了！我很快地回来了。叫来了和我同龄的表弟，他站在那里靠着门窗把两只小手搓来搓去。
妈妈说：你去叫人吃饭只叫一个人？要叫的话应该大家一起叫么。你只叫一个人的名字，其他人即使听见了，也不好意思跟过来。
我抓了抓了头发，扬起头说，我都叫的话，他们也不一定真的会来啊。况且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来的嘛，自己不来我又不能强拉硬拽啊。
妈妈说：不管人家来不来，也得一起叫上。都住的这么近，关系这么好，本来就是一家人。
过了几天，妈妈又在厨房里忙来忙去。菜刀碰到菜板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我放下手里正在翻看的书本，小心翼翼地掇到厨房门口。我清了清嗓子，跟没事人一样，大声说：妈妈今天我要去叫哪一家子来吃饭？
她说：你看啊。我攉了面粉，还加了鸡蛋，这里还有昨天没用完的土豆。你猜我要做什么好吃的？
你就说吧。你还得多久做好，我什么时候出发去把婶子一家请过来？我咬着嘴里的笔头，口水直流。
她没理我。
我心领神会，正撒丫子往门外跑。她叮嘱了，只叫你弟弟一个人来。
弄得我反倒很不好意思，只好站在自家门口远远大喊，弟弟出来！出来！等他听见声了，一直走到我跟前，我才悄悄说，来吃好吃的吧。
我慌神了，叫人吃饭在妈妈这里原来也是一门学问。
我活得大大咧咧，在妈妈这种人情智慧下长大，却也没能完全学来。
-2-
大人喜欢让小孩子叫人，逮住谁就让叫。叫的声音越大，叫的次数越多，嘴越甜，得到的夸奖也多。
大人有大人的人情学问，可是我也有的固执己见。我想啊，等我长大了，要是一群小孩子围着我叫来叫去，我肯定尴尬死。
在我小时候，我自己给自己灌输了一条定律：如果这个人一天之内能见到很多次，那么只叫一次。如果这个人很久才能见到，那么每碰上一次叫一次。如果这个人看上去就不招我喜欢，那我一次都不叫。
时间长了，爸妈就以为我是一个不懂人情冷漠的不招人喜欢的小孩子。每次不管我叫没叫人，爸妈都会自动地补上一句：你看你啊，来人了还不叫人？
我知道他们其实在一开始就听见我叫过人了。仿佛这句话不是说给我拿来教训我的，而是说给来的客人听的。
那时候我总是很委屈，也不明白这么一句话到底能够起到什么作用，能挽回什么。
我只是在心里种下一颗炸弹：我再也不要被人冤枉了，下次我一定要反驳。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这也是爸妈所说的人情的智慧。我想啊，没准这是爸妈在平淡生活中唯一的体面物什，就像出门做正事时一定要我穿上好看的衣服一样。
-3-
我十岁那年，还在村小读小学。早在一年之前，我就听说我们那所小学即将就要关闭，永远地关闭。
学校不开设六年级的课程了。学校里的学生一下子少了一大半，我的同班同学算上我一共七个人。偌大的一间水泥教室变得空荡荡的，黑板上传来的粉笔声听着都没有那么真切了。
七个学生，一个老师，我们大眼瞪小眼。
我在心里推算，过了这个暑假，我也要去城里读书上学了，我也要离开这个满是泥腿子的地方了。我终于不用跟着妈妈在树林里一会干干这个，一会干干那个。
我在心里悄悄地倒数我们离开那个村子的时间。从几个月开始数，终于数来了最后一天。
我想得全是城里可以转来转去的木马，还有广场上铺就的走起来很舒服的鹅卵石路。
我被新老师带到讲台上，我和新同学热情地介绍了自己。我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被安排坐在教室靠窗的一个独立课桌上。我没有同桌。我自信心爆棚，我的月考成绩竟然全班第六。伯伯夸我说，你刚来就比很多城里的学生分数还要高呢。
我每天吹着口哨。在语文课上翘着二郎腿，我能完美地对上老师刚出的对联。我和新同学每天下午跳一个小时的舞蹈，还有城里不认识的男同学在放学路上跟着我走来走去。
当时我想，我真是太与众不同了。
可是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反而带来了一场甩也甩不开的噩梦。就是那个跟踪我的男同学，他竟然跑到我住的地方大声叫我的名字。我跟他一点不熟，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于是，我躲在房间里蒙住被子，不知道怎么面对青春里提前到来的兵荒马乱。
妈妈打开窗子问：同学，你找她有事吗？
那个男生说：我来还书，我借她的书看完了。实际上，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更别说把书借来借去这种充满酸臭味的事情了。
晚上，我跟妈妈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第二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妈妈表情和平时特别不一样，意味深长。
她说，那个男生不会再跟踪你了。果然，我长达半年的噩梦不见了。
过了好几年，当我能够自己独立处理这些琐碎的必将面对的事情时，终于猜透了母亲那时候的心思。她一定又再次运用了那点我学也学不来的智慧为我盘算着一切，阻挡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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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爸妈的智慧我学到了什么呢？
应该就是那种讲也讲不出来，可是在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却能立马跳进我的思维里的东西。
我一直我渴望把爸妈的人情智慧当作好消息传到更遥远更广阔的地方。剩下的，我还得再好好想想，继续前行。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