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眼泪留在了医院

上次来医院,是妈妈做手术,这次,是爸爸。

从南京回合肥的路上,心情异常的压抑,不知道心里总是很紧张,快要见到爸妈了,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耳机里的音乐也很沉闷,想到受岁月摧残的爸妈,我心里就难过。

我出生在遥远偏僻的农村,爸妈都是普通的农民,从小记忆里,妈妈就是早出晚归,种田养猪,爸爸出门在外,偶尔回家。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在一个下午的晚上,我和姐姐在澡盆里洗澡,妈妈在厨房做饭,雷声轰隆,下起了大雨,闪电划过,电也停了。我害怕的哭了起来,姐姐抱着我,妈妈忙着拿盆接漏下来的雨水,那一个晚上一直就在我的记忆里,如今下大雨的时候,时常也会想起来。

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少之又少,童年里没有和爸爸看过电视,也不记得他抱没抱过我,反正关于他的记忆不知道是没有还是我忘记了。妈妈跟我说,小时候爸爸外出打工回来,手上拿了一箱牛奶,进门的时候我叫起来“卖牛奶的卖牛奶的”,原来那个时候,我对爸爸是那么的陌生。

也因为这样,我丢失了很多童年应该有的父爱,我心里明白,不是爸爸不爱我,是没有时间。

从小到大,记忆中爸爸从来没有打过我,他喜欢笑,不喜欢计较,特别善良,但是在我妈眼里,他老实,任人欺负,跟着他只会受气。爸爸的性格如此,我知道。妈妈比较急躁,也因为这些,这二三十年来,也没少出现矛盾。

上大学那年,是爸爸送我去的南京,其实我很希望我妈也能去,因为她在我印象中,从没有走出那个小镇,我多渴望妈妈能去,我看上的那个大学。实际上,爸爸能来送我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了,那天他的手臂上全是水泡,因为前天晚上,修车时发动机里的水溅出来,给烫的。水温几百度,爸爸一直把胳膊浸泡在水里,第一次听他说,太疼了。第二天,手臂上就鼓起了很多水泡,又是燥热的九月,我真的担心人多会碰到。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没有人可以送我,我一个人说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到了南京后,我和爸爸不知道怎么走,那个时候也没出过门,手机用的也不是很熟悉,忘了导航,就打学校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学长有气无力的说着,让我们坐地铁,而那个时候,我还从未坐过。

不会买票的我,站在人群后面,记住他们的步骤,轮到我买时,我特别的紧张,我害怕被发现不会买票,我努力找到要去的莫愁湖站,把钱投进去。而如今这个过程我闭着眼都能完成。

有时候我努力遮掩自己,却更容易暴露了自己。来大学后,我开始变得虚荣,变得浮躁,我不喜欢我身份证写着来自某某村,我想转户口,我甚至想改名字。我慢慢的讨厌自己,我怎么会这样,当我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时,我又开始相信命运了,像妈妈所说的,宿命。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我没有背景,我没有很厉害的亲戚,甚至我的亲戚比我家更不好。阶级性就是这样残忍的横在这边,我很难跨,就像结婚还要门当户对啊。

我自卑,熟悉我的人其实应该会知道。

我没有安全感,别人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开心会感谢,会感动。

所以,我也容易受伤害。

我现在23岁,我想做我感兴趣的事,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赚钱,妈妈已经跟我说过了,每个月给家里寄一千,要不然爸爸抽烟的钱都没有了。我能怎么办?我也想有个更加富裕的家庭呀,我也想出手阔绰请朋友吃饭啊,可是我做不到。

有时候看到我妈这里舍不得那里舍不得的时候,我真的想一下子给她十万,让她买东西不需要跟人家讲很久很久的价格,不用为了几块钱斤斤计较,不要因为其他水果贵,就永远吃苹果梨子和香蕉,我希望她主动买车厘子买葡萄买山竹,也能尝尝其他的味道。

小时候啊,做过太多的事。比如下雨天去捞“肥猪菜”,小个子拿不动,那天还下了雨,我拖着沉重的篮子,蹒跚的走在窄窄的田埂上,仿佛只要脚底一滑就要摔倒泥地里,我那个时候心里想着,这一天会过去的。比如周五放学就去摘棉花,在几亩棉花地里,我从这头走到那头,拎着一个大袋子,飞虫在周围转来转去,手被划得一道一道的痕,所以到现在我都害怕摘棉花,穿梭在比我还高的棉花地里,真的很难过。又比如,夏天稻子都收割好了,晒在稻场上,我脱了鞋,去将稻谷拨开,好让每一粒都能晒干,我都忘了自己当时难道不怕刺到脚吗?不怕虫子?还有,讲最后一个吧,摘芝麻的叶子,成堆成堆的芝麻,一个一个将叶子扒下来,可怕的是,有一种特别大的软虫,你会发现它就在你的手边,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

长大后,很多人会说到皮卡丘、蓝胖子、奥特曼这些,我都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玩过,也从来没有时间玩。我的童年可能和很多人都不同,但是我相信,也有人的童年与我相似。

找工作像是被生活欺骗了,一次又一次,我真的心累,有那么一刻想过不要活在人世间了,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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