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年,“唐伯虎点秋香”,上了热搜。
这是继“吴中四大才子”之后,唐伯虎再一次登上头条。
这条消息由娱记1号、官二代项元汴首发于《蕉窗九录》。
400多年来历经无数次洗稿,这个故事辗转成为星爷的得意之作,更使唐伯虎成为超级网红。
吴中才子 流量不断
有关唐伯虎的风流韵事,《蕉窗九录》是这样写的:
“吴中四大才子”之首唐伯虎于金阊某画舫偶遇一女子,那女子对他莞尔一笑,唐伯虎一见钟情,于是买船尾随其后,打探得知女子是仕宦官婢,就扮作落魄书生上门求作书童。一番曲折,唐伯虎成功娶了秋香,带回了吴中。
沈九娘:你该给我解释一下的。谁是秋香?
唐伯虎:没意思。他们是看我有名,蹭我热度。
文徵明:唐兄,那你……写的这首藏头诗,我……爱……秋……香,又是什么情况啊——
唐伯虎:说是真,也是假,真真假假难分辨。老铁,我的确有个师姐叫秋香,可她比我还大20呢!汗!
“娱记”项元汴其实是个“绝意仕进”的书画收藏家,还是个盖章狂魔,他在褚遂良本的《兰亭集序》上盖了98枚章,乾隆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还收藏了唐伯虎的《秋风纨扇图》,这人是唐伯虎的粉丝呀!
紧随其后,小说家冯梦龙转载了不断被洗稿的“娱记”文章,爆料说:明明是三笑留情,秋香是华府的人。
清朝乾嘉年间,苏州弹词名手吴毓昌把这个故事编成了词,名曰《三笑姻缘》。
随后各种版本的传说、话剧、书籍在民间流传开来,要说,借势炒作最成功的,当属周星驰电影《唐伯虎点秋香》,披着这个故事的外衣,电影票房突破4000万,直接问鼎1993年香港电影票房榜首。
在星爷的电影中,除了三笑姻缘之外,还有一条武侠线,那就是兵器谱排名之争。唐伯虎所用的霸王枪在关键时刻打败了夺命书生,才救了华府。假设,不只是假设,唐家用的这个霸王枪的确有两小下子。
北宋军事著作《武经总要》有载:“锥枪者,其刃为四棱,颇壮,锐不可折,形如麦穗,边人谓为麦穗枪。”
南宋岳家军猛将多用此枪,岳飞本人用的也是这种枪。明朝时,这种枪威力更猛,可以撕裂战马。
可见,唐伯虎会不会武功不重要,关键时刻还得靠装备。
才华惊艳 作诗骗酒
江湖人称,天才艺术家唐伯虎卖书、记、铭、画有一个潜规则:送酒。
这一切还得从明朝开始说起。
唐伯虎生于成化,卒于嘉靖,主要生活在明孝宗(年号弘治)时期。明孝宗朱佑樘是明朝第九位皇帝,被后世称为中兴令主。一般认为,成化、弘治是明朝转折时期,从正德开始明朝走下坡路。
在真实的历史中,唐伯虎一生其实是穷困潦倒的,几乎都是卖画卖文为生。
在唐伯虎写给好友的《与文徵明书》中有详细记载:计仆少年,居身屠酤,鼓刀涤血。获奉吾卿周旋。
唐伯虎家在阊门商圈皋桥南边的吴趋坊(今苏州城区西部街巷,原为苏州古坊之一),经营唐记酒楼。家里酒业生意发达,小唐从小生活在小资家庭,是在屠夫还有酒馆伙计中间长大的。
成化二十一年,15岁的唐伯虎“童髫中科第一”,以第一名补苏州府府学附生,“四海惊称之”。
不幸的是,在他25岁那年,父亲去世,随后一两年中,母亲、元配徐氏、儿子相继离世,妹妹也自杀离他而去。家境一天天衰败,日渐荒芜,出入乘坐柴车,衣着渐渐破烂不堪。
还好,借朋友资助,乡亲抬举,29岁的他参加应天府(今南京)乡试,中解元(第一名),一时名震江南,“冒东南文士之上”。
传言,唐伯虎曾抱着一只葫芦,穿街走巷,扮乞丐在山上向一群商人讨酒喝。他喝了一杯,在纸上添上“一上”两个字,喝了第二杯,添“又一上”三个字。商人们气不过说:这叫诗吗?随后唐伯虎写成了一首七绝: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众人看呆。回过神来,人已走远。
酒后裸奔 巧避灾祸
这是一首唐伯虎写给偶像李白的诗——
把酒问月歌
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
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
今人犹歌李白诗,明月还如李白时。
我学李白对明月,白与明月安能知!
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
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
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梅花月满天。
唐伯虎其实是一个很豪迈的人,非常讲义气,崇尚“侠客”精神,这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对偶像李白的迷恋。
《明史·唐寅传》记载了唐伯虎帮“生死”酒友、同为画家的张灵从宁府救出其前女友的事。
话说唐伯虎在宁府办事。彼时,宁王朱宸濠尚未叛乱,仍是亲王。
为讨好明武宗,宁王搜罗了10个美人,交代唐伯虎画《十美图》。
画到第10个,就是张灵的心上人。唐伯虎想,这绝不能画啊,于是就装病,拖着不画。
当时,朝中局势复杂,好友文徵明来信,劝诫他不要参与危险的权力游戏。
为了避祸,唐伯虎于是开始喝酒,酒后疯言疯语,甚至……在大街上裸奔——
看来纵酒裸奔的不止李白的偶像谢灵运,还有视李白为偶像的唐伯虎……
——嘻嘻,计谋成功!宁王觉得不堪入目,放他走了。
这一点,偶像李白真不如他。
安史之乱中,李白加入永王李璘的军队,连他的老婆宗夫人都觉得政治风险太大,但官瘾不比酒瘾少的李白愣是不听,结果李璘兵败,李白被关进了浔阳(今江西省九江市)监狱。
“举酒太息,泣血盈杯。”是李白在狱中的写照,拿起杯子来,喝不下去水,喝不动酒。
科举悬案 铅华一梦
不过,要说坐牢,唐伯虎也坐过牢。
弘治十二年,唐伯虎刚好30岁。距他参加应天府乡试得第一已经过去一年。
在好友徐经的邀请下,两人同舟共饮一起进京参加会试。
徐经,江阴富二代,地理学家徐霞客的高祖。
这两人,一个有才,一个有财,都非常高调。考试前,经常双双出入各种社交场合,拜访达官显贵,包括主考官。
这可叫旁人红了眼。尤其许多假意朋友,大肆鼓吹,实则捧杀。
那时,徐经和唐伯虎仰慕程敏政的才学,积极向他求学请教,一起猜考题什么的。当时,考官名录尚未下发,程敏政还不是主考官。
后来,皇帝偏偏钦点了程敏政为主考官。
这下唐伯虎倒了大霉了。
流言传到了朝廷,就变了味:主考官涉嫌泄露考题,考生徐经唐伯虎被指贿赂作弊,一同被收押至大理寺。
《明史》中隐约提到这是冤案,“或言敏政之狱,傅瀚欲夺其位,令昶奏之,事秘莫能明也。”
科举悬案,不了了之,涉案的人最后都吃了亏。
主考官程敏政出狱第4天,“以痈毒不治而卒”。唐伯虎、徐经废除功名,永世不得为官,也就是说,唐伯虎注定只能在体制外发展了。
秋风萧瑟,夜色凄凉。
出狱后,摆在唐伯虎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回老家,要么走四方。
花下酌酒 人生向前
科场弊案后,民间关于他的传说非常多。
唐伯虎先是回了老家,在老家也是遭受冷遇,于是变卖部分家产,去江浙皖一带旅游了一圈。
归来,身心俱疲,妻子和他离了婚。
唐伯虎怎么还会被离婚了呢?
《大明律》:凡妻无应出及义绝之状而出者,杖八十。虽犯七出,有三不去而去之者,减二等,追还完具。
大明律法中除了七出,还多了义绝。夫妻恩断义绝,可由官府审断,强制离婚。
离婚后,唐伯虎就努力创作,遇到了此生真爱、青楼名妓沈九娘,两人变身房奴。
大约在弘治十八年(1505年)到正德四年(1509年)几年间,唐伯虎在苏州城北的宋人章庄简废园址上筑室桃花坞,有学圃堂、梦墨亭、竹溪亭、蚊蝶斋等(亦称唐家园,遗址在今桃花坞大街),自称桃花坞主。
这就是后来著名的桃花庵。
也是在那时,唐伯虎迎来了创作高峰期,还写了名篇——
桃花庵歌
桃花坞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唐伯虎年表》记载:“弘治十八年乙丑,三月,桃花坞小圃桃花盛开,作《桃花庵歌》。”掐指算来,是年,距科场案发生已过去6年,唐伯虎似又开始了新的“无畏”人生。
星爷电影里有句台词,“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实在是太刺激了”,如同唐伯虎一生的写照。
《尧山堂外纪》里说,唐伯虎“晚年寡出,常坐临街一小楼,唯乞书者携酒造之,则酣畅竞日。虽任适诞放,而一毫无所苟。”
乾隆四年,历时90多年的官修史书《明史》,由张廷玉最终定稿刊刻,唐伯虎在列传第一百七十四《文苑二》的五十多位名士中,排行倒数十六。
好友祝枝山大概是希望他能收敛心性,曾这样劝诫他:“夫谓千里马,必朝秦暮楚,果见其迹耳。非谓表露骨相,令识者苟以千里目,而终未尝一长驱,骇观于千里之人,令慕服赞誉,不容为异词也。”
唐伯虎才华横溢,对绘画书法、诗词歌赋、戏曲小说多有涉猎。著名作品有《落霞孤鹜图》《杏花茅屋图》《春山伴侣图》《秋风纨扇图》《六如居士全集》等,还留下了许多书法作品和诗篇。
2013年,唐伯虎的绘画《松崖别业图手卷》以7,130万元成交,刷新了唐伯虎个人绘画拍卖纪录。而他的书法作品《行书自书诗手卷》,卖到了4,887.5万元。
作诗骗酒、卖画为生的唐伯虎怎么也想不到,曾经画到手软才换来苏州郊区的“桃花庵”,而400多年后,他的一幅画已经可以换京城一栋别墅了。
他的画为什么能卖这么高的价钱呢?
许是有画、有诗、有故事,是艺术,也是人生。
他那幅被“娱记”项元汴收藏的《秋风纨扇图》,笔墨流动爽利,着色淡雅秀丽,表现了仕女的情态。题款为:“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借汉成帝妃班婕妤色衰恩驰,像纨扇在秋风起后被舍弃的命运,来讽刺炎凉世态。
他是天才,也勤奋,比如他那篇《桃花庵歌》,在十几年间至少修改过5次。
半生癫狂,且行且欢,是唐伯虎行走人间的哲学。不管是金樽玉壶,还是乡间野菜,只要一杯酒入口,便感觉接近生活的真实与幻境。
有人说,酒神唐伯虎如果断了酒,恐怕诗与画都会黯然失色。
唐寅,字伯虎,后改子畏,生于公元1470年春天。
唐家,远祖显赫,幼时的唐伯虎被父亲寄予厚望,望其光宗耀祖。
他没有想到他其实已经活出了传奇。
后世给他撰写的堂联比他的先祖们更为耀眼:沧浪亭中,吴郡名贤占一席。桃花坞里,金阊遗迹足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