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雨朦朦,没有一丝清朗的希望,令人不由地轻叹。
房间里静静地,静得可以听到落针,可又听不到,无针可落;柔和的琴声如春天里的山泉,缓缓地流入这小小的空间。
乐声如此地熟悉,如此的纯洁、如此的清静,她宛若温暖的春风,穿透着冬日的寒冷,令人又见了那位客居巴黎,忧郁的、纯真的、激动着的瘦削的青年。那样美好的他,在这样昏暗阴冷的天气里,会做些什么?与一群同好花前月下?还是激动地听着来自祖国的音讯?或是噙着笑意望着乔治桑的豪迈?又或让心情放飞在黑白的琴键之上,随着春的花蕊、夏的啼鸣、秋的高爽、冬的白雪而欢唱?不知道。
好希望他能如此这般地快乐,轻松快乐地活着;不需要那许多的羁绊、那样地忧愁,不要为乔治桑的粗鲁重伤;好好地活着,就如同这轻柔而温暖的乐声一般地生命悠长。
但希望总如冬日的白雪,纯净而美好,却耐不得一丝暖流、一点点温润的春风;她悄无声息地融化着,没入了地下,消失无踪。回不去的那些日子就在眼前;眼睁睁地看着瘦削的他被愤怒伤害着,被忧伤吞噬着,一点点地生命之光熄灭,生生地痛惜着,却是无能为力。所有的希冀都是梦幻,都是后来者的理解与怜爱,却于活在那时的他毫无意义。生人徒然地叹息着,任由着时光将一切的悲伤带回了过去。
有时候会想,倘若他能够活到今日,又会是怎样的境况。这时,一个人便不由地出现在了眼前。他满脸的褶皱,眼里充满着智慧,却是未必都能为人理解的智慧。他来到了中国,参加了一个俗套的综艺节目,为着他新出的影片。此间所有的声音都为着他的到来而欢呼,又为着想象中的他的声音而振奋着,却不见有一人能够静下来听听他的话,听听他真的在说些什么。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的认真,他讲述的时长,或许真的就认定这位世界级艺术大师已经堕入了乌合之众而不能自拔。有时候,困惑他为什么要来,他为什么还在坚持,而不是如他的同龄那样“退隐山林”。如今理解了。他有他活着的土壤,他有他说话的语境,而那些又都是狭隘之中的我们所不能触及到的另一个境域。可他依旧被俗世牵扯了,被牵扯到了一个他未必能够理解的环境里,成为了一尊道具,甚至是一个笑柄。也许,和身在西安的那位德国慈善家一样,他也只是在做他的;他在乎着自己的世界,并不关注他人眼里的世界罢了。
如果能够活到今天,他能够怎样呢?可以想见,他无法活着;他那羸弱的身体包裹着的倔强的神经不容许敷衍自己,而阿世媚俗。他生在一个单纯的时代,死于那个简单的时代;无论世间怎样地浮躁都不能将他如何,一死百了的决然,让他有着退出的从容。这或许就是不幸中的他的幸运,是处于为难境地中他的幸运。他不需要为难自己,不需要应付凡俗,只需要随着心跳,让自己的快乐、忧伤、愤怒、爱恋简单地、纯洁地,犹如清泉、犹如山洪,或涓涓细流,或喷薄而出,如此便好。
琴声轻柔,隐隐地带着些忧伤,却是柔美的清泉缓缓地浸入心田,滋润着干涸的情丝;在这样昏黑无光的日子里,心绪如水,似温暖的春夏,湿润而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