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期盼我读书,但也盼望我能在她的身边工作。大学毕业后,她一度责怪我的父亲,为什么不求人,在安徽找个工作。但我有个豪情的梦,选择了大西北。从此,家变成了远方,远方变成了母亲的思念,而我却是母亲心头一朵抓不住的浮云。
难得这次在内地开会,适逢端午节,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回到了老家,这也是高中毕业二十四年来,我第一次在家过端午。
与去年相比,妈妈更加苍老了,思考和行动更显迟缓,弯成九十度的腰,走起路来已是很吃力了,必须举个拐杖,或是肩上要抗个东西,为了更好地保存平衡。妈妈的变化,朝夕相处的哥哥嫂子也和我说,的确是大不如从前了。
尽管已经到了身不由己的岁数,但她还有着操不完的心,从菜园到田地,从猫狗到家禽,从屋里到屋外,从家人到亲戚,甚至还要问问电视上说的事情,有没有那回事,总之是里里外外,都要关心一遍。
这些都是我每次回乡的必修课,必定要给我上的。以前听她这些,总嫌有些絮叨,今年听这些的时候,我第一次佩服了我的耐心,全程安静听她讲。大概因为没有互动,也因为昨天我的归来熬了夜,有些累了,不停数落事情的她居然有了鼾声。
我本以为她睡着了,不过十几分钟的光景,妈妈就醒过来了,很着急的样子,和我说鸭一定饿坏了,赶紧要去喂食。这是她每日的主要工作,她喂的鸡鸭,可谓成群,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六十八口。特别是她在稻草丛里寻来的八只野鸭,还没有齐毛,放在笼子里,小心侍弄,这是她第一次养野鸭,大概废了不少心思,妈妈把我引到笼子跟前,我赞许了她的劳动成果,其实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可以静态观察野鸭。在养家禽方面,妈妈有个天下第一,每天晚上给家禽喂食时,要把公禽和母禽分开,给母禽要多给些吃料,理由是公禽欺负母禽,母禽还要下蛋。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慈爱不单施于她的儿女,也推及她养的家禽。
家禽其实不用自家养的了,因为市场上到处都是,但母亲养家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过年时,我们能吃到家乡的味道。但养家禽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考虑到她年纪大了,为了减轻她的劳动,因此我们曾经发生很多的冲突。特别是在养鸭子的事情上,我们冲突非常厉害。每到秋收后,妈妈就会把鸭子放到外面,让它们到田里找食,到河里吃活食,鸭子一旦到了水里,就忘乎所以了,晚上怕丢失,所以每天还要从河里把它们赶回家,河面虽然不宽,但要绕到河对面,而且要过一个没有桥的过水闸,我们担心她过闸桩会失足,还有鸭子是听不懂人的话的,有时候怎么赶也不上岸,遇到这种情况很麻烦,要耗好长时间,但妈妈是不能放心鸭子在外过夜的,担心被人偷去,还舍不得鸭子把蛋下在河里了,所以常常晚上一片漆黑,她还在外赶鸭子,很是危险,因为这些原因,我们都不支持让她养鸭子。
但这样的冲突,最终都是我们失败而告终。母亲是个固执的人,只要有了主意,很难动摇她的内心,每次我们为这些事生气时,她总是轻轻松松一句,农村的家,不养这些,还算是有家吗?如果我们还要坚持说,她会来一句,莫要骂娘,头顶三尺有神明。去年因为爆发非洲猪病,不能邮寄猪肉,为了让我吃上家乡的味道,哥哥嫂子被她弄得没有办法,准备坐飞机专程从安徽送到新疆,不知废了多少口舌,才取消她的念头,还好我后来专门给哥哥嫂子写了封信,才没有弄出矛盾来。
妈妈虽然很固执,但也不失幽默,有一次,嫂子因为心烦,说她到你们家,烧了三十年的锅了。妈妈接过嫂子的话,孩子,这有什么,我都烧了五十年了。
母亲已经老了,她的固执思想,我们是没有办法改变她了,估计要到她不能动弹那一天了。我很愧疚地是,在她还能动弹和交流的每一天里,我不能陪她一起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