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海入梅了,网上说的。我特地跑出来看看天空,觉得不怎么像。这几天阴一下晴一下的,到傍晚时勉强挤出点泪,假惺惺算是应了个景。
我找不到梅雨季节的影子。中午将院子里种在保温箱内的空心菜苗取出来,摆在一个洗菜的塑料盆里,移栽到屋后的空地上。原指望预报上的雨能及时淋下来,省点力气,节约点水费。站在地头,天空明晃晃的,只差太阳露个脸;风柔柔地拂过,一派春和景明,不像是身处仲夏的氛围里。那些转移过来的菜秧明显不适应新居,一落脚,鲜活的叶片便耷拉了下来,没精打采的神情像是在给我脸色看。赶紧回院子里接了一桶水,顺着菜根慢慢洇上。
院子里能栽菜的地盘一丢丢大,往年除了栽几株丝瓜外,剩下的被辣椒和茄子瓜分了。今年算是例外,三月底吃白菜苔的时候,突然被封在家里,足不出户。当时说得好好的,只有五天的时间。我拔了白菜,松了泥土,等着出门买菜苗,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月,从春捱到了夏。其间撒了青菜的种子,收获了一茬鸡毛菜,尽管被虫蛀得千疮百孔,但味道确实还是不错。说实在的,空气菜我不怎么看得上眼,同样看不上的还有米苋。儿时吃得太多,就像冬天只有萝卜白菜一样,一到夏天,餐桌上少不了苋菜空心菜还有瓠子这几张老面孔,看到肚子就饱了,没有食欲。老家吃空心菜得摘掉叶子,性急的人用筷子头抽,三下五除二就抽干净了。圆圆的杆子有节还生有斜枝,洗净,放到砧板上,刀横过来拍瘪,切成小段配些辣椒丝就可入锅。刚上市的空心菜味道不错,脆生生,有点清香,久吃,只有一点辣味了。后来到上海后才发现,饭店里的蒜泥空心菜是夏季的时兴菜,杆子叶子一道炒的,味道醇厚,香气浓郁。一下改变了我对空心菜的认知。
六月初才可以出小区大门,儿子赶紧去种子店买菜苗,回来时说没有了,只带回空心菜,苋菜,还有生菜这三样种子。我说现在种还行来得及吗?东边人家的菜地里,估计别人都掐过几茬了。儿子回答,卖种子的人说没问题。
有问题没问题都不是个问题。
眼下丝瓜仍在老地方,才摸摸索索上了斜靠着的木棒,没见到几朵挤在一起的小花苞。其余的空隙都是米苋的天下。
记忆中梅雨季一来,老天就像坏了肚子,三天落两头,而且大雨居多,村里村外,低洼的地方都积满了浑浊的水,等待着抽水机的轰鸣。这个季节也是长江的汛期,江水漫过沙滩,越过江岸,淹没了庄稼地,挤进防护林,一阵又一阵气急败坏地直撞江堤。人们开始心慌,来不及心疼绝收的玉米黄豆花生。总觉得身边趴着一只巨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摔头咬人一口,于是便有了防汛。直到洪水退后早点的是六月中,迟点的年份到七月底。水退一寸,庄稼就补种一寸,有没有收获是老天爷知道的事,庄稼人知道的道理是只有做过不能错过。
我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庄稼人,但肯定的是自己的骨子里有庄稼人的基因。今年的季节过得似乎有些紊乱,但思维不能错乱。
梅雨季,又黄昏,隔窗与菜地对视,听雨打菜叶的“噗噗”声,再稍微远望是葳蕤鲜活的草木,氤氲唯美如画中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