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站在反锁的家门前,感觉自己如踩在棉花上一样,眼前的房子楼道如山一样压在了自己身上。她已经站了十几分钟了,感觉像过了半个世纪一样长,扶着门动了一下发麻的腿,玲子强迫自己从失神中找回来一点意识,想想该怎么办?
玲子给婆婆打了一个电话,说新家里的门反锁了,可能是家林喝多了,她怎么喊也没人应,怕家林出事,让她赶快过来看看。
这是新分的拆迁房,婆婆家在市里的城中村,拆迁分了六套房,家林两套,家林的哥家山两套,家林的妹妹家芳和婆婆各一套。虽然没在一栋楼,也隔的不远。婆婆和小妹家芳五六分钟就过来了。婆婆把玲子拔拉到一边,对着门一震狂拍,又扯着嗓子的喊叫,在门口急的团团转。家芳说“让大哥带个开锁的过来吧!别二哥又喝吐血了。”婆婆拍了家芳一巴掌,“怎么说话呢!”也不怪她们急,上次在老屋喝多了胃出血,被直接抬到医院了。
玲子的感觉不好,不是因为家林喝多了,她近来感觉家林怪怪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没等家山过来,家林就把门打开了。玲子和婆婆、小妹进到屋里,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
大家都认识,她是家林的大学同学–王娟。她穿的板板正正,妆容整齐,挺着腰杆坐在那。看到她们进去,欠起身对婆婆叫了声“婶”,然后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抓着挎包站了起来。玲子死盯着她的眼睛,想看看她的反应。王娟就盯着婆婆和家林,根本没看她。
家林一身酒气,晃晃荡荡,满不在乎的一手拉住婆婆,一手把王娟往外推,“没事,你赶快走吧。”婆婆的脸阴沉的发青,一把拉住王娟。“坐着,”然后瞪着家芳,“让你大哥来。”“让你男人也来。”婆婆把家林的手甩开,狠狠的对王娟说。
婆婆是个有本事的女人,以前是生产队的铁姑娘,妇女主任,能干,爽利,泼辣。丈夫死的早,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除了大姑姐早逝,剩下的三个孩子都上了大学,都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工作,成家立业,过得挺好。老太太是自豪的,经常夸耀自己带孩子的成就。
家林和他哥都是孝子,对婆婆的话言听计从。家山和嫂子很快就到了。家林脸上挂不住,借着酒劲撒波耍赖,“你们别乱给我扣帽子,我们就是中午聚餐喝多了,来家休息一会。”婆婆强势的很,“家林你做的不对,喝多了也不能带不三不四的女人到家来。”
“我看家林喝多了,怕他出事,才送他回来的。”王娟脸通红,讪讪的解释到。
婆婆厌恶的看着王娟,“婶说你都嫌臊的慌,这要搁在以前,都没脸活。”
“娘,你说什么呢!我们啥事都没有。”家林护着王娟,“赶紧让人家走,这事怪我,喝多了。”
“你也别往自己身上揽,都被媳妇堵在屋里了,得弄清楚才能走。家山,给她男人打电话。”婆婆不容置疑的下了命令。
“婶,是我错了,我也是喝了酒,头发晕,考虑不周,你别让大哥打电话了,让我家里人知道了我就没法过了。”王娟哭了起来,开始不顾形象的哀求婆婆。
王娟的男人慢吞吞的来了,进了屋看阵势吓了一跳,屋里凝重的气氛让他不自然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王娟的男人是一所中学的老师,瘦瘦的,很斯文,说话慢条斯理。听家山把情况说完,他推了推眼镜,扫了一眼坐在地上哭泣的王娟,对婆婆说,“婶,情况我知道了,两人都喝多了,也不多说了,王娟我带走了。”瘦瘦的男人拿脚踢了踢他老婆,脸色平静的往门外走去。
婆婆张了张嘴,还想说几句,被家山递个眼色制止了。
王娟和她男人走后,关上门,就都是自家人了。婆婆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家林骂了起来,玲子的心绞痛,脸却越来越平静。“你别总骂我,我说没事你们不信,那我离婚行吧!”家林又一摸脸,蛮不讲理的耍起横来。“去去去,你们回自己家去,我得睡觉醒酒。”家林粗鲁的把他家里人往外推。
“家林,娘啥也不多说,你想想你姐。”婆婆被退出门后给家林丢下了这句话。家林的脸更黑了,“现在什么时代了。那是她傻,你狠!”家林咬牙切齿的冲他妈吼道。
这是对家林决定不能提的事。家林的大姐家云,也是一个人尖,一米七的大个,浓眉杏眼,性格活泼刚烈,十七八岁的时候和村里一个已婚男好上怀孕了,出来丑事,婆婆守寡多年,把脸面看的极重,觉的没脸出门,硬是逼着家云自杀了。那时家林也有十来岁了,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吊死在床头的大姐。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大姐的死现在看来匪夷所思,荒唐至极。玲子是结婚七八年才偶尔知道大姑姐的事,想起来就后背发凉,看到婆婆心里就怯的慌。这些年小三小四都满大街了,玲子会想婆婆会不会后悔逼死了女儿。
玲子并不留恋和家林的婚姻,离婚的念头不知道起了多少次。以前也提过一次,家林不同意,还放出狠话,“你玲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跟了我就别想走,你要是敢跑,我能杀了你全家!你走到哪我都给你找回来。”玲子和家林是高中同学,玲子是校花,白,高,漂亮。家林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成绩好,打架狠,强势又贴心,家林追的紧,玲子本来也对他芳心暗许,很快就如胶似漆。因为谈恋爱影响了学习,玲子没考上大学,毕业进了工厂打工。家林只考了一个大专,毕业也进了当地一个不错的国企。家林是个大男子主义非常严重的人,在家里说一不二,一点事情不合心意就会对玲子拳打脚踢,摁着她的头往墙上撞。打完还再外面炫耀,“女人,就是得打,打了才听话。”
玲子和家林谈了离婚的事,家林说好,你怎么来的怎么走,想要房子和钱没门。婆婆也来找玲子谈,说男人吗,都这样,他心里有这个家就行,以前的男的还都是三妻四妾呢。
玲子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自己也是奔50的人了,不想折腾,也不想这么大年龄了净身出户。玲子站在上班的公交车上,心里的悲凉如潮水一样把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