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个同事叫张小军,讲过他爹张大军的一个故事。
那个早晨与以往没有任何的不同,家里的芦花鸡在五点钟扯开喉咙欢迎新一天的到来,大军照例是骂骂咧咧的起了床,趿拉着布鞋提了尿尿罐子往外走,另一只手拉开房门的门栓,一阵清冷的空气扑进来,和大军撞个满怀,大军张大嘴巴打了个完美的喷嚏,完美的喷嚏总是带着眼泪,大军用手抹了一下眼角,边走边吭吭咳了两声,一口浓痰上来,大军走到灰坑前先是把痰狠狠地吐到足够远的墙角,然后才是把罐子里的尿倒进了灰坑里。几步路的功夫天已经亮开了,大军回屋喊了一嗓子,起床了,今天去西南地里刨红薯。然后就摸了一张不知道包过什么的报纸,准备去村口的茅房里上个大号。
大门一开,二民家的狗贼溜溜的跑了过去,边跑边回头看大军,生怕大军捡起什么东西打它。大军连个正眼都没给它,急着上茅房呢,紧接着看到了老孙头背着个粪箕子在东瞅西瞧,很明显没有什么收获,大军硒他:老孙,跟我走,我拉了你来捡。老孙也不示弱:你个狗日的能拉出驴屎来我就跟你去。大军哈哈笑着没有停顿就走了。这大号上的还算顺利,手里的报纸没看出个所以然就完事了,大军撕开报纸狠狠揩了两下就提裤子走人,刚出来就看到了二民一撅一撅的往这赶,很明显比大军还要急呢。大军噗嗤一声就笑了,二民你个狗日的是在谁家吃了好油水,肚子兜不住了吧。二民嘿嘿一笑,滚,小心老子拉你脸上。
大军进得院门就看见春花在刷牙,臭婆娘就是瞎讲究,整天跟真的一样在嘴里瞎捣一气,弄得满嘴白沫子,恶心巴拉的。一次刷完朝大军呼一口气让大军闻,那味是什么大军说不上来,但差点把他给整吐了,后来再回想那味道,可能就是好闻。大军进屋拿了麻袋拎了锄头放到地排车上,春花也收拾个差不多了,两人就关了房门大门,去了西南地里刨红薯了。
大军家的地左边是寡妇李艳芬家的,右边是二民家的。二民家的红薯已经收了,作为队长,相信不用领导动手,会有不少人帮忙收拾的,但可以看的出来,这活儿干的并不利索,秧子东丢一点,西拉一坨,地底的根根须须还有不少露在外面,小一些的红薯该有不少没挖出来。李寡妇家的还没有收,李寡妇没在家,去城里给闺女带孩子去了。这片地不大,大军和春花两个一个刨一个捡,没用半晌就完工了,秧子收拾干净都放到地排上,回去打猪食,干了还可以当柴火烧,收拾停当,两个人前拉后推,赶回家吃饭。
还没到村口,就听到村里有人在骂街了,一开始听不真切,再进点就可以听到是二民的婆娘马翠,在骂:哪个狗日的断子绝孙,把二黑弄死了,你有种就冲人来,冲狗来算什么本事。二黑是二民家的狗,看来是谁替天行道把狗给宰了。大军笑着对春花说:哪个狗日的杀狗干啥,杀人才解恨嘛。春花啐他:少乱讲,让人听到以为你干的。说笑间就到了家门口,叫骂声也越走越近,等两人把东西弄进院子,叫骂声也到了门外。春花去做饭,大军收拾,把秧子放到猪圈旁边,把地瓜放到房墙边码好。就听到有人敲门,大军大军,你出来。
二民的声音。大军答应着往外走,就看到二民气呼呼的在外面。
大军,你的红薯刨了?
刨了,这不刚回来。
我的红薯呢?
二民,你啥意思?你的红薯你问我?
我去刨红薯,红薯已经被人刨了,你看到没?
不是你找人刨的?我去的时候已经是那样了。
昨天我去还是好好的呢。
咋了?你怀疑我喽?
我是问你,你没干也不怕怀疑。
废话,我当然没干。你那破红薯我还看不上。
什么叫我的破红薯,你他妈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他妈,你说谁他妈?
大军上去就给了二民一个耳光。二民被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嘴角也有血渗了出来。二民感觉嘴角甜丝丝的,用手抹了一把,就看到血光在手,一下就疯了一样朝大军扑过来,两人扭打到一起。
这边,春花和马翠都已经停了自己的活儿赶过来了,两人都去拉自己的男人,但两个人在拉的过程中免不了手上不干净,推一把挠一把的。在这混战当中,春花哎呦一声坐到了地上,二民一脚没收住,踢到了春花肚子上。大军在这个当口忽然灵光一闪,就想到了西屋里有一把猎枪。这把猎枪在当地叫兔子枪,枪身加枪管人把高,冬天打野兔用的。而这些年已经没有多少野兔可打了,而且上面也在管控,被上面知道了要收缴,大军也就很多年没动过了。大军突然就想起了这把枪。大军突然就想一枪干死二民这个狗日的。大军的火气被春花挨的那一脚顶到了头顶,嗷的一声就跑进西屋把枪找了出来,端着枪对准了正准备去扶春花的二民: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所有人都愣住了。围观的人群一开始还七嘴八舌劝架的劝架,看笑话的看笑话,现在全呆住了。对着枪口那边的几个则在惊慌中远远躲开。
二民看着枪管,脸上痉挛了几下:大军,你想干啥?放下放下,都好说,啥事都没有,好不好,你把枪放下。
大军在一瞬间之后头脑也很快恢复了一些冷静,感觉自己有些过了,拿枪是有些过了,二民再混蛋也不是野兔子,自己再混蛋也不会杀人的。 何况自己一辈子也算本本分分,养了两个大学生,现在小军已经上班赚钱了,小俊也快毕业了,用不了几年自己也可以进城里享福了。我拿枪干啥啊。
二民见大军还在楞着没动,就去拨枪管。大军在愣神之中差点掉了枪,在手忙脚乱重新握好的时候,枪响了。
大军在后来说起这事的时候,总是说那天应该是中了邪,一把多年不用的兔子枪竟然还有子弹,竟然还能打响,竟然还能走火,竟然还没打到人。这最后一个算是万幸吧,小军每次听他爹讲的时候都会说,伤了人你就不是蹲几个月的问题了。那次还是有人报了警,没收了兔子枪,把大军关了几个月。几个月嘛,也算体验了一把,挺好。大军在小军家逗着小小军,笑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