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与人类

“对不起。我无法给你完整的爱，甚至连一句喜欢都不能告诉你。

不过我很感谢这段与你在一起的时光，保重。”

这是机器人丽萨留给我的最后一段话。

丽萨在给我完了这段话之后，关闭了所有的程序，切断了电源，彻底恢复了死寂。这个陪伴我三年的机器完成了她最后的使命。

我站在楼上，目送着维修师把她装进车子的后备箱里，绝尘而去。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时我刚失恋，想给自己放空一段时间来恢复，我有个朋友是专门研究机器人，他说最近刚研制出一款新的机器人，还在试用期，问我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

我按照自己喜欢的女明星定制了一款机器人，走的时候朋友嘱咐我：“这个机器人还在试用期，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会马上收回的。”

回到家，我把它从盒子拿出来，简单看了一下说明书，像以往我收到新东西一样端详了很久。虽然她的身上并没有灰尘，我还是用抹布仔细地把全身擦了一遍。然后就接通电源了。

在给她起名字的时候，我想到了我的偶像乔布斯，他发明的世界首台图形界面计算机，就以他的长女丽萨来命名的。干脆就叫她丽萨好了。

“我失恋了。”我迫不及待地跟她抱怨起来。

“主人。我可以为你讲笑话，也可以陪你出去玩，或者我可以帮你找到附近所有单身女孩的联系方式。”

“那给我找部色情片吧。”

“好的。请告诉我你喜欢的女主角类型。”

我会问她各种各样的问题，她总是对答如流。甚至连我上个礼拜吃了什么，在路上多看了哪个美女一眼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说我真羡慕她的脑袋，我要是这样，什么东西学不会啊。

她最喜欢问我关于人类的问题，尤其是情感方面的。

“你们人类总是会为各种情感黯然神伤，到底为的是什么呢。像我们机器人，没有感情，永远不会被情绪所左右，更不会因为失恋就死去活来。

或者会为了一个异性魂牵梦绕，辗转反侧。对于我们来说，和谁呆在一起，都是一样的。那些东西真的那么吸引人吗？

还有你们的书和电影，里面全都是各种爱恨情仇。大家也总是热衷于去挖别人的绯闻八卦，有这些时间去做点其它事情难道不好吗？有你们吵架的功夫我又可以背好几本词典或者几万个公式了。”

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算了，你是机器人，跟你讲了也不会明白的。”

闲的无聊我也会给她穿上女人的衣服，带她出去玩，让她看看人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她总是好奇地东看西看，毕竟她从生产出来，还没有怎么见过这个世界，更别说其他那些有血有肉的人了。

她经常会吸引周围人的目光，估计一是因为她很漂亮，二是因为她总是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别人被盯烦了。

她最喜欢站在十字路口，看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群。或者是站在铁轨旁边，看来往的火车呼啸而过，然后会马上报出列车有多少节，以及是什么型号的。

带她去我以前的学校，看着那些努力用功的学生，她总会嗤之以鼻，“就这点东西，我十分钟就全学会了，你们人类还真是白痴。”

“拜托，有你这么瞧不起人的吗？别忘了你还是我们发明出来的呢。”

“你们人类这么聪明，干嘛不发明个芯片装到脑袋里，就什么都会了，那多方便。”

“再怎么聪明，我们跟你们的大脑构造都是不一样的。说到底，我们是两类人。”

我几乎从来不会跟她吵架，不是怕她，是因为我知道根本吵不过她。我每说一句话，她脑海里能蹦出一百种回答我的方式，最可怕的是我所有的弱点和软肋她都知道，句句命中要害，就像刀子直插心脏。

而且她没有情绪反应，往往是我这边已经气得不行了，她还无动于衷，对于她来说，这只不过是跟我友好地“交流”了一下。

不过也有很多好处，比如那些以前让我头疼的作业对她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什么事情随便一问就能获得很多答案。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流逝。

有一天我带她去看日落，火红的太阳沿着天际线一点点地滑落，阳光照射到的地方都沐浴在一片橘红之中，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安详。我们慢慢地看着这个世界一点点由光明转向黑暗。

“ 如果说之前的日子里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主人，但在此刻，我好像有了一丝不同的感觉，我的设计中从没有这个程序。我想这也许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喜欢吧。”

丽萨的嘴微微张开，缓慢地说出这些话。

她的眼神空洞，也并没有因此变得柔和起来。表情依然呆板，完全看不出这是在讲情话。

我惊讶地不知所以，欲言又止。慢慢地张开双臂，把她搂入怀里。

“我只想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如何是好。坦白讲，我甚至不知道对她的情感是喜欢还是只是一种依赖。看着她几乎和人一样的外表，我也不清楚我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是基于什么而获得的。

甚至我连这算不算一份真正的感情都说不清楚。

她产生情感的事很快被朋友发现了，他打来电话，说现在的机器人正处在实验期，许多功能还不完善。担心他们有了感情以后，就会胡作非为。

按照规定，她必须被召回。

丽萨走后的某天，闲来无事，我翻看电脑，看到一封未读的邮件。是她留给我的。

“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我知道对于人类来说，生离死别是很痛苦的事。不过对于我来说，离去并不会让我有什么感觉。不过是切断程序，再也不会运转而已。

就算我产生了情感，我也还是一台机器。和你的电脑，手机，冰箱没有两样，你并不会为了它们的损坏而难过。所以你也不用为了我的离去而伤心。

你曾说羡慕我超强的记忆力，什么事情都过目不忘。但我愿用我所有的记忆，换取你们所拥有的情感，我愿用我所有的智能，换取跟你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

你说羡慕我的理性，横平竖直，不拐弯抹角，不像其他女孩歇斯底里，稍有不对就大发雷霆。可我又是多么羡慕她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发脾气，因为她们知道会有人一直在包容她们的刁蛮，任性和小脾气。喜怒形于色是需要资本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身体里不是机械，不是程序，也不是线路，我希望里面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可以因为你而喜怒哀乐。身体里流动着鲜红的血液，这样在你拥抱我时我可以感受到血往上涌的感觉。

我希望面对你时不再是呆板的表情，我会难过，会伤心，会悲痛欲绝，会魂牵梦绕。在想起你时，脸上可以浮现起微笑，在伤心时会落下眼泪。

我希望自己没有程序的设定，这样我就可以知道我所有的心跳和爱恋都是因你而起。自己不会被断电，这样我的脑袋里就能永远有你的记忆。

我是一堆机器，不能也不被允许产生感情。因为有了感情就有了喜怒哀乐，有了自己的爱恨情仇，我们就不再理性，也不会再听人类的话了。人类制造我们是需要听话的，当我们不再可控，人类会感到威胁。

你们人类总说，年龄不是问题，距离不是问题，现在就算性别都不是问题了，但我不知道机器和人之间算不算问题。

如果现在不可以，但愿将来的某一天，爱能够穿越时空的阻隔，跨越性别的鸿沟，破除所有的桎梏，最清晰最完整地呈现出来。

我希望除了我们彼此，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把我们分开。

——爱你的丽萨

我望向远处的落日，在余晖的映照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透亮明净，带有一丝圣洁。身体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微风吹过蔷薇与夹竹桃，吹过桂花，吹过每一个我梦中到过的地方。

想起记忆中每个有你的场景，想起今生欠你的那句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