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南瓜去托班前一周的某个晚上,我很焦虑,非常焦虑,焦虑的睡不着觉。
南瓜两岁零九个月,一直是姥姥和奶奶轮流带。今年因为两家老人凑巧都有事,出现了一个月的空档。在排除了送他回老家的选项之后,我和老公决定送他上托班。我们列了上托班的十大好处,可以学东西啦,可以自己吃饭啦,有很多小伙伴啦……..在这些安慰剂的作用下,我毅然决然的去托班报了名,整理好被褥和生活用品,和邻居说好帮忙接送。在安顿好一切之后,我以为我会长舒一口气。结果,我焦虑了,焦虑的睡不着觉。
刚开始,这种焦虑仅限于“他在托班会不会习惯”,慢慢的,各种念头开始蔓延开来,伸出无数张牙舞爪的枝桠。老师会对他好吗?会像网上说的那样虐待小朋友吗?别的小朋友会不会欺负他?吃饭能吃好吗?敢自己去尿尿吗?中午能睡得着吗?会想妈妈吗?这些念头就像面目狰狞的魔鬼,一个接一个凑到我面前,掐着我的脖子,用沙哑刺耳的声音说,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这么小的孩子,你真是个坏妈妈。
那天晚上,我翻遍了手机里所有育儿公众号,找了一大堆如何克服幼儿园分离焦虑的文章,但是焦虑仍然有增无减。最后,我找了一个幼儿园老师扇小孩耳光的视频,把里面的小孩臆想成南瓜,哇哇大哭了一场。
最后,在和焦虑厮打的筋疲力尽之后,我终于意识到,分离焦虑说的不是孩子,而是大人。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在南瓜上了托班之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分离焦虑的症状。他每天开心的唱歌,开心的吃饭,开心的睡觉,开心的和小朋友打架。在每天早上送他去幼儿园,看到他平静的向我挥手说“妈妈再见”的时候,我脑子里都会冒出一句话:周小楠你真tm是个神经病。
更确切的词应该是control freak。比起放手,我们似乎更擅长控制。我们喜欢牢牢的抓住生命的方向盘,肌肉紧绷,牙关咬紧,不允许任何失控的出现。我们喜欢按照设定好的剧情生活,我们害怕未知,好像未知只是意味着危险和灾难。我们紧紧的把孩子抱在怀里,把老公抓在手里,好像稍微放松他们就会立马离我们远去一样。离开?失去?开玩笑,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但是,问题来了,你真的能控制所有事情吗?你到底累不累?
在那个和各种念头惨烈斗争并最后败得一塌涂地的晚上,我开始意识到,也许我该开始学着放手了。
很快,第二个考验来了,我要去法国出差两个星期。这是在南瓜出生以后我将会离开他最长的时间,而且是家里没有老人的空档期。
焦虑如期而至,只不过又提前了一个月。在连续一个月的睡前故事都变成了“法国是什么样子的”和“妈妈会给你带很多玩具回来”之后,南瓜从刚开始睁大眼睛的好奇变成了后来的目光呆滞,我想如果他知道有“无聊”这样一个词的话,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扔给我。在做完了满满一页纸to-do-list的事项之后(其中包括准备两周的尿布、买南瓜喜欢的玩具和书、备好常用药、叮嘱邻居帮忙、千百次的和南瓜爸说要注意安全,etc),临走的那天,南瓜和南瓜爸神采飞扬的跟我挥手再见,我则像电视里即将分别多年的情侣那样,忍痛回头,洒下泪千行。
也许这是老天考验我是否能真正放手的机会呢?在飞机上,我这样想,随即有了些许释然。
在接下去的那两周里,我和南瓜父子生活在两个平行的时空。我白天专心的工作,晚上看喜欢的书,准时睡觉。南瓜父子回了趟湖南老家,成功上演了现实版“爸爸去哪儿”。那段时间,南瓜爸化身为“晒娃狂魔”,微信充斥着“萌死你们”“今天去游泳了”之类的话题。照片里的南瓜灰头土脸,内衣外穿,但是,每张照片里,他都在笑。
他竟然在笑,我以为他会哭的。我以为他会晚上想我想的睡不着觉,每天哭着让爸爸给我打电话,玩着玩着会突然满脸是泪的问“妈妈去哪了”。结果,据说这些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南瓜爸经常问我,到底是孩子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孩子?
我曾经坚定的认为是前者,现在看来,答案好像是后者。
在回到上海的那天,南瓜冲到我的怀里,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吻。同时我也惊喜的发现,他好像突然长大了好多。和以前每天晚上的disaster相比,他现在会每天准时刷牙、洗澡、睡觉,和小朋友能更好的合作,还会主动去帮助别人。每次撒泼打滚即将发作时,看到南瓜爸一个眼神就能马上停止。最让我欣慰的是,他不像以前那样天天粘着我了,虽然还是喜欢和我玩,但也能接受独处。
我问南瓜,“妈妈不在的时候,你开心吗?”他说,“开心啊。”“那你想妈妈吗?”“想。我想妈妈的时候,我就会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妈妈就会回来了。”
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很多时候,是我们低估了孩子,而高估了自己。
也许妈妈爱你最好的方式,就是慢慢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