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习惯一旦养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爸爸年轻时喜欢穿干净的白衬衫,留三七分的头发。
从我记事起这两个习惯从来就没有改变,无论是物质匮乏的年代还是现在什么也不缺的时代,爸爸对白衬衫和三七分头发一直情有独钟。
小时候家贫,爸爸能穿上白衬衫的机会并不是很多,除了赶集和走亲戚,平时总是一身粗布衣裤。
每次穿完白衬衫回来,他总是很小心的赶紧脱下来,放在脸盆里用洗衣粉泡上,然后端到离家不远的池塘那儿清洗干净,留下一次再穿。
改革开放以后,家境渐渐好转,爸爸拥有了多件白衬衫。别的衣服他都留给妈妈洗,唯有白衬衫,一脱下来他就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惹得妈妈总是喊他“骚包,”逗得我们常常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们都知道爸爸的这一癖好,在给他买衣服的时候,总不忘给他买一件白衬衫。
和对白衬衫一样情有独钟的,是爸爸的三七分头发。
无论是年轻的时候还是现在八十岁高龄,爸爸的发型始终没有改变。
而他的“发型师,”也从他年轻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换过。
爸爸一个礼拜雷打不动的要理一次头发,开始他的“发型师”是下乡来服务的,每次“发型师”来了,不论多忙,爸爸都会把“发型师”郑重其事地请到家里,烧一锅开水,泡壶好茶,在“发型师”喝完茶之后,就静静坐在椅子上,闭目享受“发型师”给他理发、修面、挖耳朵的服务。
后来,随着乡下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发型师”就不下乡了,在镇上开了个理发铺。爸爸便利用赶集的时间,去“发型师”的理发店里理发。
无论是冰冻三尺的严冬,还是酷热难耐的夏天,只要头发超过一个礼拜没理,爸爸就像身上长刺一样坐立不安,必定要抽空去理一下发,才会心安。
我结婚之后,只要爸爸来我家,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留着梳得整整齐齐的三七分头发,一幅很有范的样子,常常让邻居误以为爸爸是领导干部。
我在镇上盖房子那年,爸爸常来给我做免费小工。他依然习惯穿白衬衫,我担心干活的时候会被糊上水泥沙浆之类的难洗,常常会拿文的衣服让他换下来,回家的时候再换上。爸爸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爸爸常常干到傍晚,饭都没吃就回家了。暮色四合里,爸爸穿着白衬衫有点蹒跚地走着,常常让我潸然泪下。
那时候,爸爸已经六十多岁了。六十多岁的爸爸依然像年轻人一样干着很重很重的体力活,只为给我省下20元的小工钱。
我怀儿子的时候,因为有先兆流产的迹象,我家里所有需要用力气的地方,都是爸爸亲力亲为。
打理菜园子,我一日三餐的饮用水,都是爸爸来帮忙的。在我眼里,爸爸就是盖世英雄,无所不能,永远不会老去。
前几天和爸爸视频,看到爸爸的三七分头发,和他身上的白衬衫一样白,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的盖世英雄,终于还是被时光偷走,变成了耄耋老人。
唯一不曾改变的,是他依然干净的白衬衫和三七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