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票房过25亿了,创了动画片纪录,也进入内地影史票房前十。
这个小丑娃龇牙咧嘴,长的不讨喜,但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燃爆了比天气更热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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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最初的形象不是这样。
在《西游记》里,交待哪吒出身只有250个字。简单说就是:
哪吒在海里洗澡,惹了龙王,他父亲李靖要杀他。哪吒用刀把骨肉割下来,还给父母。佛祖救了他魂魄,给他莲花化身与法力。哪吒要杀李靖报仇,如来给了李靖宝塔,调解了父子仇恨。
故事很离奇,但善恶不明显,哪吒惹祸、自杀、转世、寻仇、和好,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但性格很偏激,也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到了《封神演义》那里,故事极大扩展了。100回的书,用了整三回写哪吒身世。
故事梗概和“西游”差不多,哪吒的形象甚至更强横霸道。但作者给哪吒加了灵珠子转世、要做姜子牙伐纣的前锋等设定,把哪吒杀夜叉和三太子、殴打龙王等责任推卸掉了,因为这些都是封神命数。
开始洗白哪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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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哪吒仍然不是我印象中最初的哪吒形象。
在我认字前,先看了动画片“哪吒闹海”。
在这部1979年的动画片里,妖龙作祟,残害百姓,哪吒主持正义,才大闹龙宫。
哪吒不但被洗白,而且转变成了正义的化身。
在动画片里,四海龙王要发大水淹陈塘关,为救百姓,哪吒只有死。
哪吒已由前世命定的神仙,变成了悲情的小英雄。
但只有悲情不够,悲情只能赚来眼泪,不足以点燃激情。
于是才有了40年后、今天的“哪吒”。有笑、有泪、有燃点,把悲情推向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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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可以被点燃,因为我们内心深处喜欢、甚至渴望这样的“反叛”故事。
“西游”的哪吒、“封神”的哪吒、“闹海”的哪吒,都不如现在这个哪吒更符合我们的想象和愿望。
少年的“命”与无所不在的“天”形成鲜明对比,意味着以弱小的力量反抗至高的强权。
在哪吒的系列故事中,这个强权是天、是神仙、是龙王、是父亲,是一切外在压力的总和。
这样的故事和主人公,并不是个案。
比如,我们同样十分熟悉的孙大圣,同样挑战玉帝、天宫、地府、冥界、佛祖,同样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人习以为常的规矩。
比如,在今何在的“悟空传”里,连唐僧也说出: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
我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
我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比如,在我“一生负气成今日”中写的,杨过不容于桃花岛,叛出全真教,蔑视礼法,要娶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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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形象叫哪吒、悟空,还是唐僧,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永远需要一个这样的形象,替我们说出现实中不敢说的话,做出现实中不敢做的事。
在现实中,我们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风火轮和金箍棒,但在想象里,会有一个指天斥地的孤独英雄,替我们完成理想。
这种理想,是每个人少年时都有的“反叛”心理,也是每个人成年后都隐藏起的“不羁”情怀。
我们看着哪吒喊出“我命由我不由天”,就象杨过在郭靖掌下喊出“我没错!我没做坏事!我没害人!”就象我们自己年轻时高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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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恐怕只是票房高企的一半原因。
另一半原因是,“反叛”、少年、热血与激情只是逝去的青春。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最终会成为天的一部分。
成为天宫神将的哪吒三太子,一样会带天兵下界“捉拿妖猴”。
带上紧箍的大圣终会成为斗战胜佛,而在成佛路上降服了当年的义兄牛魔王,扫灭了千千万万和他当年一样的“妖魔鬼怪”。
反抗舅舅玉帝、劈开桃山救出母亲的杨戬杨二郎,知道自己的妹妹与凡人生下孩子,一样把她压在山下,而他外甥沉香会同样上演一出劈山救母。
打着“替天行道”旗帜的水泊豪杰,注定走上剿灭群雄的道路。
克洛诺斯挥起利刃,打败专制霸道的父亲乌拉诺斯,但转头就吃掉一个个子女,最终被儿子宙斯和他的兄弟们拉下王位。
坚定选择自己爱情的郭大侠夫妇,二十年后义正辞严地呵斥杨过与小龙女“做了错事”。
也许,机关算尽的左冷禅、岳不群当年真是一心以惩恶扬善为己任的“四有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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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着这一切,无可奈何。
杀死恶龙的英雄,最终也会变成恶龙,而我们,既是那个英雄,也是那条恶龙。
我们为少年英雄鼓掌、流泪的一刹那,潜意识里或许想起自己曾经是英雄,或许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恶龙。
无论什么,那些掌声和泪水,除了有感慨,还有唏嘘;除了献给哪吒,也祭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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