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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想起小时候放学最喜欢逗留的地方，竟然是街口的蛋糕房。那时候的蛋糕房就已经摸透了人性，知道让蛋糕师戴上口罩，留一双极具欺骗性的眼睛，用灵活的手指为你演示蛋糕穿上香甜奶油花边的全过程。每当这时，你不得不一边口水直流，一边心甘情愿的从口袋里掏钱。
等长大了，为了观看一个食物的制作过程，我再次站在玻璃前近一个小时，是在Candy Lab的柜台。那时候我惊叹于层层糖衣相互包裹、拉长、切割，变成千奇百怪卡通图案的神奇过程，遗憾国内没有类似的，像变魔术一样好玩的食物。直到我在微博上看到字豆糖，终于被自己的浅薄闹了个大脸红。用芝麻粉为笔墨，黄豆粉当承载的纸张，字豆糖有“福”“财”“吉”“旺”等寓意吉祥的字样，是安徽祁门一带为过年准备的喜庆之食。
被古老智慧的糖中藏字折服，我早早就打算去祁门拍有关字豆糖的片子。等到从淘宝上缠来的妹子那里得到做字豆糖师傅的联系方式，我和朋友拍拍脑袋一大早就从杭州出发上路了。去安徽祁门，更准确的说是去安徽省祁门县闪里镇新安乡，让我感受到了度娘原来也有无用武之地的一天。看着只能查到一天两班到祁门的大巴，而有关如何去新安乡的页面却信息空空，我们只得见机行事。
大巴跑了五小时把我们从杭州带到祁门，经过短暂的午餐后，我们在祁门长途客运站坐上了去新安乡的城乡公交。坐在没有空调的城乡公交上，我的汗不断往下淌，回想起这几次的出行运，本来想去一个临安的农场，坐着坐着发现竟然差点到了安徽，本来想来祁门，车坐着坐着，都快到江西景德镇了。
安徽交通确实不如沿海便利，但农业却比浙江发达很多，沿路经过不是茶田就是农地，而在浙江农地已经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商业综合体和楼盘。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下车一踏上新安乡的土地我仿佛看到了乡下老家的影子。
妹子给我介绍的师傅叫桂师傅，原来就是制作徽派糕点的国营厂厂主。因为去新安乡的时间，刚好是最热的7、8月份，桂师傅坦诚跟我们讲无法演示字豆糖的制作，因为高温让做好的糖无法定型。现在想来，如果在吹足冷气的大厦也许就可以让字豆糖摆脱季节的束缚，那桂师傅的生产也就可以全年无休。但科技弭平了时节，让冷不那么冷，让热不那么热，我们可以在大棚里吃到反季的蔬菜水果，我们不知道食物到底与哪个时节有联系。科技切断了自然的干扰，也丢掉了我们原本掌握的，有关自然的秘密。
字豆糖由炒熟的黄豆粉、芝麻粉和麦芽糖组合而成。米糖要在铁锅内融化成糖稀，再与黄豆粉和芝麻粉揉捻，成为字豆糖毛坯。中国汉字的笔画，在字豆糖中被分解为长短横竖，经过一层层的镶嵌、拼接，用两条杉木夹板轻叩拉长。分割成段后，迅速切成比硬币稍厚的糖片，你就能在横截面中看到糖片上藏着的汉字。
我跟桂师傅谈起了解字豆糖的起因，是看见了一则微博上拍的闪里镇另一个工厂的制糖图。桂师傅说，闪里镇就他们俩家制作字豆糖的工厂，但字豆糖非遗传承人就他一个。我好奇有关非遗手艺政府的扶持力度，因为食品类的非遗实际上比其他要更好推广，有实用价值。但桂师傅说，字豆糖也就是县里有人来采访过，在推广和其他方面完全都要靠他们自己。
桂师傅的食品加工厂只是他经营的一部分，此外他还修建了农家乐，从民间收集了一堆农耕品、书刊公文、瓷器、木质器皿打算做一个个人的新安民俗博物馆。在政府无法帮忙造血的年代，自己想花样造血，成了穷则思变的一个路径。
交流之中，我提起如果新安在杭州周边，估计早就被开发成了民宿。桂师傅一听来了兴趣，追问我如果有老板有兴趣，他手头有不少可以买卖的徽派老宅子。在没来安徽前，我就看到过成龙收藏徽派老宅子并捐赠新加坡的报道。落魄的地主后代为了继续生活，只能贱卖老宅，大批懂收藏的海外人士买完宅子，梁栋编号拆解运走，在异地按序重建。乍听起来既恐怖又惊人，我买了房子，就平地把你移走，只留下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徽派的建筑就和字豆糖一样，在我们外人眼里依然熠熠生辉，凝聚着前人的智慧，不辞辛苦只看一眼也是甘愿。但是在当地，他们早就融入了生活，就像普通的砖房，就像普通的麦芽糖，只有到了他们该向外人表功的时候，才会掸掸上面的灰尘。
分别的晚饭前，我们给桂师傅和他的孙子照了拍立得相片。我不得而知，孙子长大成人的时候，这门冷僻的连许多安徽人也没听说过的手艺，是否还有人传承？这闪里镇唯一两家的字豆糖食品厂，是否还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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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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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豆糖图片来自网络
文字 绘画 摄影：林缅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