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367年,冥教、青冥门、暗冥帮三派突起。成三足之势,欲瓜分中原武林。时年江湖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然长虹剑主率众六剑与魔教决一生死,新突起的三派虽结而为盟,三派联军亦败于殇城。——《晋书·江湖志·七剑》
七剑合璧后十年,即公元377年,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家族——雨魂之族惨遭灭门,全族无一幸免,当时武林各大门派联合征讨,以“墨殇为祸,留之不得”为名,灭之满门。之后,雨魂之族在江湖销声匿迹。——《晋书·武林志·墨殇》
墨殇者,乃长虹之外第八剑也。其形似剑,亦可化为无形。雨魂,墨殇守护也。——《晋书· 武林志·墨殇》
》》》》》》总序
东晋隆安二年,即公元三九八年,七剑合璧,魔教覆灭,江湖又见安宁。长虹剑主虹猫欲率领其余六剑归隐山林,诗酒花茶,肆意人生。经过这一年的磨练,白衣少年早已没了一年前的稚气,更多的是一种成熟、稳重。百草谷万物生长、葱葱郁郁,一派祥和。
而此时,安阳城,南宫府邸内。
安阳是历代盟主府所在之地,自古繁华可比苏杭,每天往来人色各异,侠客、商贩、各大门派的人,甚至还有官家的人,就是这样一座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安阳城,城内却有一座静的出奇的南宫府。
一位年过花甲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脚步稳健,走向内堂,在一扇绣有万里河山的屏风前停住,语色恭谨谦和,“老爷——”良久,屋内才传来苍劲的声音,“说,事情怎么样了?”老人毕恭毕敬,回答道:“虹猫等人七剑合璧,冥教战败,传教主黑心虎及少主黑小虎皆命丧黄泉,树倒猢狲散,冥教各部落荒而逃,我已派人去和冥教残余势力碰头。但虹猫为人小心谨慎,估计没多大收获....”说到这里,老人有些哽咽,似不知该如何继续说。屋内苍劲的声音再次响起,“什么事但说无妨。”老人顿了顿,继续说道:“阿宸听信谗言,已去云州。”老人突地跪下,“老朽管教无方,恳请老爷责罚,老爷能有如今这份家业实属不易,阿宸此举可能会将老爷二十年的隐忍毁于一旦,眼看大业将成——
”
“你也不必自责,凡事因果循环,二十年前种下的因,也是时候结果了。圣使不是一直想出去呢,也是时候了,做得干净点,随她去吧。我们现在只是看戏的人了,准备了二十年的戏,终于开始了。”
老人先是一愣,随即又答道,“是。”
七月的安阳,洗净铅尘,安宁祥和。
七月,连日的淫雨霏霏终于过去,天将初晴,道旁的杨柳也一改往日的愁眉,换上了一层新颜,大有一股焕发新生的势头。
黑小虎醒来时已是黄昏,此时天正好放晴,雨后的夕阳显得格外温润舒适,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屋子。此时黑小虎才仔细端详起这间屋子,这是间简陋的小房间,屋内几乎没有什么陈饰,只在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小木桌,墙角那里有些许农具,看起来像是一户农家。黑小虎刚想起身,身上的伤口就开始疼,检查了自己身上的伤口,伤口都不是很深,而且被人处理过,已然无碍,由于处理伤口的手法不是很好,都只是简单包扎,看来得好些日子才能痊愈了。
就在此时,一位老人端着汤药走了进来,老人年逾古稀,体型瘦弱,似乎病体潺潺,进了屋子看见床上的男子已经醒了过来,喜出望外,连忙往前,老人步子不稳,险些摔了一个趔趄,老人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使自己呼吸平稳,许久终于张口说道:“小伙子,你可算是醒了,我老汉儿还以为你不会醒了呢?”看着申请激动的老人,黑小虎心生不解,刚想开口询问,那老头却向着门外大叫道:“老婆子!老婆子!快来看啊,终于醒了,终于,终于醒了啊!一个月了,终于醒了啊!”声音低沉,还伴着喘息声,并没有传出多远。而门外也迟迟不见有人闻声而来。而这时,老人两眼间却有些湿润,看着黑小虎,声音有些哽咽,“小伙子,你还真是命大啊!浑身炸成那个样子,愣是从鬼门关爬出来了。”
黑小虎刚刚醒来,脑子一片混乱,面对眼前这个即喜即哭的老头,满心疑惑,却也得不出什么头绪脑子便开始疼起来。可这老头似乎也没有打算告诉他的意思,给他重新换了药后就兀自出去了。
或许是黑小虎练过武,也或许是老头的草药的缘故,黑小虎身上的伤在黑小虎醒过来后愈合地很快,几天后,黑小虎便能勉强下床了,可由于伤势太重,走不了几步就体力不支,老头除了每天定时换药给饭之外,并没有多照顾黑小虎,而且有时还刻意避着黑小虎。
一晃十余日过去,黑小虎也醒来半个月了,此时他已能走到院内,可手上还是提不上劲,老人此刻也正在院中凝神,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经过半个月的相处,黑小虎已经习惯了老头每天黄昏都会在院内发一个时辰的呆,然后再去做晚饭,除非必要,老头根本不和黑小虎多说一句话,老头的家地处偏僻,基本没什么人经过,外界的消息鲜有传来,可经过半个月与这个老头的相处,黑小虎也看出了很多事,比如老头子的老伴前不久才去世,比如这个看起来病体潺潺的老头肯定会些许武功,至于厉不厉害,不得而知,因为黑小虎现在依然提不上内力,再比如,父王——应该不在了吧。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半个月已然恍若隔世,黑小虎刻意地不想魔教,不想自己的父王,不想七剑,甚至,不想那个人。现在的安稳,现在的宁静,是只有他和那个老头的,其他人,其他事,以后再说。
世外桃源的日子一晃而过,黑小虎的身体一天天地恢复过来,那老头的脸上也渐渐有了欣慰的笑容。而这时,江湖上,却是天翻地覆。
黑心虎战败,冥教覆灭,江湖上许多一向依附于冥教势力的小帮派瞬间失去了靠山,往常胡作非为的帮众如今也有了些收敛,冥教残余势力如树倒猢狲散,只剩些顽固份子在苟延残喘,江湖上又恢复了难得的平静。只有那些临时改邪归正的小帮派头子整天坐立难安,往日坏事做尽,生怕如今仇家寻上门来,又怕正派不助他们。
虹猫少侠带领其余六剑耗时一月,终于使冥教的事情告一段落。冥教残余有的归顺武林正派决心改邪归正,有的冥顽不化落草为寇,不过终于,冥教解体,黑心虎的时代宣告终结,迎来的应该是一个太平的天下。此时已是八月。
天街小雨,杨柳拂堤,离别,最为伤神。
少年白衣鲜马,向其余六人说道:“兄弟们,现在魔教已除,天下太平,大家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先回一趟玉蟾宫,出来这么久,加之走的时候玉蟾宫被魔教毁了一半,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回去看看。”冰魄剑主蓝兔虽一身劲装,却也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有着不施粉黛却也掩不住的惊人之姿。
有之女子,灼灼其华。蓝衣女子虽是满脸欢颜,却在话间闪过一丝忧虑,整个画面别有一番风味。虹猫竟一时间不自觉地呆滞,但很快回过神来,“这样也好,是该回去看看了。蓝兔,我先回西海峰林祭拜父亲,然后便上天目山助你重振玉蟾宫,你看如何?”玉蟾宫损失惨重,重振怕不是轻易地事儿,况且天目山又与袁家界毗邻,仅凭一己之力恐怕.....稍有思索,她即开口:“虹猫,玉蟾宫百年基业,重振也不是一时的事儿,你把西海峰林的事情处理好再说吧,白猫前辈人人敬仰,又与我师父颇有交情,按理蓝兔应该随你同去祭拜白猫前辈才是,可又实在放心不下天目山,只能下次了。”
“七剑刚刚打败魔教,不论是西海峰林,还是天门山,又或者是快活林,都元气大伤,蓝兔你不用自责,再有半月就是中秋了,第一个太平的中秋,大家应该一起过才是啊。”青光剑主跳跳思索片刻,继续说道,“这样吧,我们以半月为期,各自回去收拾残局、祭拜亲人,半月后天目山见,如何?”
祭拜亲人四个字,实在太过沉重,众人一时间都有些许悲伤,阵阵叹息。“如今魔教已除,天下再无纷争,百姓终于过上了安稳生活,我们的父辈是为了天下而战,死得其所,再者,逝者已往,生者更应奋发,大家都要振作起来。”白衣少年也想起了爹爹,可他没有辜负爹爹的重托,重聚七剑,打败魔教,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应该安息了。
听了虹猫的一番劝慰,大家很快振作起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半月为期,蓝兔,到时候你可要多备些好酒才是,大家不醉不归!”奔雷剑主大奔生性豪爽。更何况,逝者已往。干娘是为了奔雷剑而死,如今自己戒酒戒赌七剑合璧,打败黑心虎,她也能合眼了。
蓝衣女子看着这样的大奔,心觉欣慰,有时候就该活得这样潇洒才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而对跳跳说道:“跳跳,那你去哪儿?不如先和我上天门山吧。”
跳跳见她目光闪烁,不知为何,只是说道:“我孑然一身,去哪儿都行,但想回天悬百练看看,我也——很多年没回去了。再者,魔教也是百年基业,其中势力盘根错节,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想去打探清楚,以绝后患。”
闻言,白衣少年点点头,“这样也好,只是跳跳,辛苦你了,我先回西海峰林,随后去找你,魔教的事情确实马虎不得。”
“好,那就这样,中秋玉蟾见!”
“玉蟾见!”随后七人各自离去。目送他们离开,旋风剑主便也转身回了十里画廊。
又是一个黄昏,点点残阳。
院子里没有一丝风,残阳泣血,天空中大片大片的云朵被染得殷虹,大朵大朵地朝这个小院压下来,竟有一种催城压顶的气势。黑衣男子此时正在院子里运功,试着自己功力究竟恢复了多少。想来自己受了重伤,这也才调养了一个月,也不知道那老头每天给自己吃的什么,自己现在已经可以提上三成的内力了,虽说只有三成,可比起以前,三成的功力已和从前的五成相差不下,只是自己的体力却支持不了多久。黑衣男子正凝思,院外有窸窣的声音传来,明显是有人来了,而且人还不少。
此时残阳已完全褪去,天色也大片大片地暗了下来,刚才还娇艳如血的云已成乌黑,是夜,快下雨了吧。一群黑衣人此时已来到院外,他们一身夜行衣打扮,脸上还戴有蒙面布,这一干人蹑手蹑脚,却也不失身手敏捷,在领头的带领下潜伏在院外窥着院内的动静。
这时,一名男子从夜色中缓缓走了出来,男子一身青墨色袍子,手持一把藏青色铁制骨扇,扇面字符望而生畏,黑衣男子站在院内,由于夜色,男子的面容不甚明了,骨扇时不时还发出刺耳尖锐的嘶鸣声,那些黑衣人似乎当该男子不存在一般,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内。一身青墨色袍子的男子却是面不改色,摇摇骨扇,缓缓走来,最后在院门停住,谦谦有礼地朝着院内说道:“青冥门圣使麾下叶承青求见墨殇剑主!”自称叶承青的男子态度谦恭,躬着身子,并没有看向院内。
黑衣男子不禁疑惑,自己来到这里一月有余,未曾听说过什么墨殇剑主,墨殇,墨殇,一剑却与天下敌。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墨殇剑?不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黑衣男子面色不改,他看看老头所在的方向,见老头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又看向院外,止住思绪,对着门口的人说道:“江湖传言岂能当真?我从小与家父就住在这里,从未听闻公子口中的青冥门,或者墨殇剑,公子莫不是来错地方了吧?”听见此话,叶承青稍微有些迟疑,这里怎么还有别的人。他这才仔细端详着院中的少年,少年面色发白,身体还不是很精神,一脸大病初愈的模样,武功内力上明显不如自己,可少年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却未曾惧怕过,难道是不识自己手中的扇子?叶承青又摇了摇扇子,扇子随即发出飒飒的嘶鸣声,这才初秋,却也给人阵阵寒意。叶承青面色好看了许多,刚欲开口,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眼睛死死盯着院中的少年,“这,这,他是——他是魔!教!少!主!”叶承青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觉得天都塌了下来,自己好不容易接上一笔买卖,这怎么还能遇上以前的主子,他一改刚才的从容之色,心里生疑,少主不是被火药炸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风闻飒飒,鬼魂不来。黑冥索命,来生不再。黑冥索命…
男子紧紧盯着门口的叶承青,他手里拿的正是教中多年不用的黑冥令!黑衣男子不禁多看了几眼叶承青,不,与其说是叶承青,不如说他是叶承山。
叶承山,冥教黑虎卫的二把手,是直接听命于黑虎令的人。
被他这么盯着,叶承青觉得十分不自在。他始终是魔教少主,昔日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魔教少主,是那个靠着神仙丸控制人心逼着他们卖命无恶不作的魔头黑心虎的儿子。可是,他也是那个虽生性孤僻却从不苛待属下的少主。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外面那群人可不是听自己命令的人。乌云愈发压得更低,偶的响起的惊雷似乎在咆哮着。
叶承青看着黑衣男子,眼神渐渐迷离,死而复生,还是生在这个老头家,看来那个人要的东西怕是没有了吧。就算他命大逃过那一劫,今日这一灾应该是没有人救他了吧。叶承青叹了一口气,少主啊,属下今日可要不敬了。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乌云愈发地低,像一条巨龙就在小院上方盘旋着,时不时咆哮着,呻吟着。小竹屋也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似乎在回应着巨龙的咆哮。而在院外与院内的两名少年,就那样僵持着,叶承青故作镇定,依旧谈笑风生的样子,谦谦有礼地站在那里,而院中的少年目光深邃,不知门外那群人实力如何,可单是一个叶承青,就够现在的自己对付了,那老头又生性古怪,实力不知道怎么样……
“你们家老头子想通了,舍得把那丫头放出来了?”
一道声响,打破了院子里僵持不下的局面。那声音沧桑却不失遒劲,原本躁动不安的巨龙和小竹屋也突地静了下来,院外的那群人也在这时屏住呼吸,蓄势待发。整个院子宛如摇摇欲坠的城楼,只差最后一股秋风。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老人,仙风道骨,精神矍铄,却也掩不住他眉间的丝丝哀愁。这人正是叶承青今日要见的人舟繇。舟繇一身老农的打扮,玄青色的布子给了这个老人一种别样的感觉,双眼凹陷却依然深邃不见底。这大概是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的人都会有的一双眼睛吧。老脸布满皱纹,身形清瘦。
舟繇没有理会院门的两人,兀自地走向院子的一角,那一角的石桌上还放着一把琴——青弦琴。天下之琴,以青弦、灵泉、遗音、龙吟四把琴为尊,其中又以龙吟为首,而青弦位居第二。而这老汉手中的正是青弦琴。是夜,开始起风。他斑白的发须在风中使劲摇摆,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挣脱出那禁锢了它一生的牢笼。
他缓缓地在石桌旁坐下,夜色已深,看不清表情。十指轻抚青弦琴,琴声悠悠,超然空灵,散音若钟声宏厚,泛音晶莹剔透,苍老古朴,天下之绝响。这正是久负盛名的潇湘水云。风愈发刮地紧,半空中的巨龙却没有因此而散去,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沉浸在这潇湘水云带来的震撼中。黑衣男子皱着眉头,他以前也听过潇湘水云,都是些弱柳扶风的女辈之流弹的,这样的潇湘水云他还是第一次见,除了震撼,还是震撼,可是,却有一丝离别之味在里面,这老头今天想做什么。
一曲罢,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外的叶承青,“叶承青是么?”
叶承青连忙点头,一双深邃的眸子跃跃欲动,“前辈,正是在下!”
看着眼前的叶承青,他自嘲地笑了,眼神却满是不屑,“尽管老朽在这深山一住就是二十年,可也不是你们这些后生鼠辈想骗就能骗的!”他忽地起身,向着门外走去,脚步沉重,一步一步,恍若逝去的二十年光阴,“那丫头手下的叶承青不是早就死了吗!而你,又是谁派来的叶承青!”
面对他的质问,门口的年轻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反倒笑了起来,“前辈果然聪慧不减当年,奈何在下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墨殇剑主如此慧悟,想必不至于猜不出来吧,您的这位故人可是念了您很多年了,更何况剑主临别之曲已奏,想必早有准备了吧。”叶承青一改刚才的神色,步步紧逼,不卑不亢。
“二十年,二十年啊!他还是连我都不放过啊。”白发老者仰天长啸,“舟繇本该在二十年前随家主一同西去,奈何贪恋红尘却与内人苟且偷生二十年,而内人也在月前离去,墨殇也早已另择新主,舟繇此生,再无遗憾,也该去向家主请罪了。”谈及 过往,他脸上却布满了不同寻常的坚毅。
满院的人,各有心事。黑小虎听得满腔疑惑,难不成老头知道门外的人来自何方、为何而来。未加他思索,叶承青开口说话了:“舟繇,墨殇剑传人,如今只是糟粕朽木之身,还阳草也给了他,只要你说出墨殇剑的秘密,在下叶承青对天起誓,可以保你们一命!“话到这里,叶承青把头偏向黑衣男子,注视着他。
听及至此,黑衣少年不自觉冷哼了声,“呵,我竟不知道,老二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般有底气了,竟也有本事妄称留我性命了?想当年你这本事还是我陪你练得吧? “
此话一出,暗处的人脸色沉了下来,这个人,与魔教竟是旧识!
叶承青突然想起以前,教主生性暴戾,可他,对黑虎卫还是不差的。脸上浮过一丝迟疑,那时候,黑虎卫是要陪少主练功的,而自己的功夫,多是那时候长起来的,相互切磋,互相磨砺,黑虎卫与少主同生同成。
舟繇没有理会他俩,向着院外,“外面的,可是盟主府戒律堂的兄弟,天干欲雨,不来寒舍喝杯茶吗?老朽行将朽木,早是将死之人,也早已厌倦了刀剑嗜血的日子,定不为难各位,只是不知你们堂主身体可还康健?可还记得我这个旧友?“
风突然停了下来,天空中早已没有巨龙的影子,留下的是卷卷乌云。整个院子静得能听见蚂蚱的嘶声。
良久,院外终于传来声音,“劳烦剑主挂怀,只是我们堂主早在三年前西去,不然今日定当同来看望剑主。“振聋发聩,却字字刺在他的心上。话音落下,数十名黑衣人也随之出现在院子四周。
闻此讯,舟繇却无表情,你终究是先我去了,先我去了。你我当年一见如故,却奈何各为其主,身不由己,如果可以,我该时常去看你的,该时常……
“前辈不必伤心,生死有命,何况堂主生前也时常念叨你,你与堂主相交多年,能如此相互挂怀也无憾了。人生在世,难得的就是知己,不是吗?“说话的是黑衣人中主事儿的人。他摘下面巾,是一个清秀的年轻男子,男子向院中人恭敬地行礼,“晚辈孟延见过前辈。承蒙盟主赏识,先堂主西去后,戒律堂是我在打理。”
舟繇只是略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他环顾小院四周,他们只有十余人,“他还真是看得起我,数百年里不轻易动用的死士都拉出来了。看来你们盟主近日身体不错啊,夜里睡觉克还安稳?”
年轻人恭敬地回答:“前辈说的是老盟主吧?老盟主年事已高,早在五年前退位,接替他位子的是大公子吴崝,今日之事是烦老盟主所托,我们才来这一遭的。”
“罢了,罢了,往日恩怨,过眼即为烟云,孰是孰非,不重要了。”舟繇抬头望望天,卷卷黑云气势浑熊,雨快来了吧。又看看院外的人,想起夫人临终的话“他是你们的希冀,是引雨之人誓死守护的信念”。
“这个人是我采药途中偶然救下的,此事与他无关,能否不伤及无辜,再者,他重伤未愈,离了这里是死是活尚不可知。老朽烦请各位性格方便,让他走吧”,舟繇满脸沧桑,向着刚才说话的年轻人说道。眼神空洞无光,却有一种隐隐的坚毅。他的这一生历经太多风浪,仿佛要在这小院上演最后一幕戏,戏散,人也终。
这时,黑衣人中有一个突然开口,“舟繇前辈。您这偶然救下的可是昔日不可一世的魔教少主,江湖人人喊打的小魔头黑小虎,更是你这老主子青冥门门主拜把兄弟的儿子,您今天让我们兄弟放过他,这不是为难我们众位兄弟吗,还是说时隔三十年你还在为魔教差遣吗?”说话的正是一行人中的老二,盟主府戒律十三卫中的二哥。他言语漫不经心,目光却是凶狠凌厉,仿佛恨不得能剜下他的一块肉。
“二哥说的对,大哥,我们不能放过他!”
黑衣男子毫不畏惧人群中传来的凶狠目光,“我黑小虎岂乃贪生怕死之人,前辈,您于我有恩,我又怎可苟且偷生置您不顾,那我还有和颜面存于世上。更何况,胜负难料。”说着,黑小虎蓄势待发,只可惜身子未完全好,依旧提不上劲,“久仰盟主府戒律十三卫大名,我黑小虎今天倒想领教领教!”
在电光石火间,“老二,休得放肆!”领头的年轻人连声喝住了老二,“既然前辈开口,我等今日就给前辈一个薄面,黑小虎,你可以走了。”年轻人眼神深邃,神情依旧不失威严。此话一出,那群黑衣人虽心有不甘,愤愤不平,却也是毫不拖沓地给黑衣男子让出了一条路。
“他日若再犯我手上,你可就没这么好命了。”
“黑小虎,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快走。今日之事仅凭你一人之力改变不了什么。”见黑衣男子没有要走的意思,许久未吭声的叶承青开口催促道。
黑小虎依旧无动于衷。目光落在适才出言挑衅的老二身上,一动不动。那男子也发现了黑小虎的异样,如刚才一样,凶狠凌厉的眼神盯着黑小虎。
见此情景,叶承青急了,脸上露出慌张神情,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从容不迫。可是也没办法,或许,是福不是祸。
“小伙子,天意让你死而复生自有它的道理,绝不是让你陪我这么一个行将朽木的人去死,你还有你的使命,正如我,守护墨殇剑直到它找到新的主人,就是我的使命,使命完成,生死都无所谓了。你要记着,喜、怒、哀、惧、爱、恶、欲,此乃人之七情,要学会控制自己的七情六欲,因为世上有很多比之重要的东西,因为…….因为正邪只在你一念之间。”话至此,舟繇也有些哽咽,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之祸,始于三十年前,着实与你无关。你若真想报救命之恩,不如帮我去寻一个人,如何?那也是老朽毕生遗憾。”
此言发至肺腑,黑衣男子也为之动容,他朝前行一礼,说道,“前辈请讲,我黑小虎就算粉身碎骨也定达成前辈心愿。”
“你能否帮我去玉蟾宫寻一旧友遗孤。她应快到桃李之年了吧。”舟繇眼中闪过多年前的一幕幕,悲痛万分。
玉蟾宫?黑衣男子稍稍迟疑,一袭蓝衣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晃而过,良久,终于平复心情,“请前辈放心,黑小虎定完成前辈所托。”
夜色深沉,杀戮却刚刚开始。这样安静的夜晚,却是许多人的血雨腥风。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此时正值八月,仲秋之月。秋起,凉寒。
天目山的秋较往年来得早了一些,南边山麓的那片枫林已经红了大半,只有山谷那片哪怕下雪也绿的发黑的树林依旧郁郁葱葱,终年不落。
玉蟾宫内,一群紫衣女子正里里外外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笑语盈盈。
“七剑合璧打败魔教乃武林盛事,这下武林可有安宁日子了。”
“可不是嘛,再加上咱们宫主平安归来,又正值中秋佳节,玉蟾宫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自几个月前“比武招亲”被猪无戒和黑小虎闹过之后,玉蟾宫断壁残垣,宫墙破损,宫墙内杂草丛生,宫人四处离散,都没机会收拾整,如今玉蟾宫宫主蓝兔自打败魔教胜利归来后,在仅仅十日有余的时间内,组织宫人,修整院落,重新布置,虽说破损严重的宫殿仍在修葺中,但玉蟾宫也早已不失往日的气势雄浑。
青砖古瓦的宫殿静静地躺在群山之间,中秋临近,玉蟾宫也开始热闹起来。
“宫主,云州天下山庄的沐庄主差人送来书信,言七剑打败魔教乃武林盛事,又值中秋佳节,欲邀众多武林同道上天目山玉蟾宫为七剑庆功,共贺这百年盛事。”
水蟾阁外冰心湖边的莲花亭内,一蓝衣女子青丝如瀑,衣袂飘飘,遗世独立,荷花早已谢尽,她盯着这满湖萧瑟,面色平静。
她身后同样立着一位碧衣女子,面色如斯,“宫主,我已按您的吩咐,邀请其余六剑,中秋佳节玉蟾小聚的事情。”见蓝衣女子仍没有反应,顿了顿,继续说道:“宫主,外面风寒,您重伤未愈,回屋休息吧。”身后的女子躬了躬身子,做出请的姿势。
良久,蓝衣女子慢慢回过头来,不紧不慢,“七剑铲奸除恶,本乃义不容辞,沐庄主此举,真是折煞七剑了,阿潇,你要好好准备,事事亲为,不要怠慢了众位前辈,还有,虹猫他们过几天便会上天目山,我的身子还有些虚,到时候就有劳你了。”
“请宫主放心,阿潇定不辱使命,宫主好好养伤才是要事。”
月夜,虽是初秋,却也是霜寒露重。寂静的林子里偶尔想起草蜢窸窣的叫声,更是让人顿生凉意。
黑衣男子拖着孱弱的身子在林间穿梭,重伤未愈,显得格外吃力。不多久,额间便渗出豆大的汗珠,在实在撑不下去时,他只得停下歇息。这时他才细细思索着今晚发生的一切,此时身后已再无声响。他脑中反复想起叶老二和那个老头子的话。
“还阳草也给了他” “正邪只在你一念之间”。再想起自己“醒”来这一个月那老头的怪异言行,心中不甚明了,毅然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向着来事的方向走去,夜色愈深,却也觉得不似刚才那么冷了,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而在此时,在那个农家小院中,一群黑衣人已将一身青布衣却也仙风道骨的花白老头团团围住,而早先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早已不知所踪。老头打量了院中的十三个黑衣人,掷地有声,却又似漫不经心,“你说你们盟主找我就找我,又何必打着青冥门的旗号呢?而且还是个滥竽充数的主儿。想想真是好笑,眨眼三十年过去,你们盟主的手段还真没长进多少。哈哈哈。”黑云越发的向下压下来,舟傜的话却在院中阵阵回响。
为首的孟延听见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即很快回答道:“晚辈此行前来是受老盟主所托,借前辈手中的还阳草一用。”说到这里,孟延顿了顿,躬了躬身子,这才继续说道,“早先听闻那青冥门圣使常在贵地小住,为不节外生枝,也为一探虚实,这才找了那么个人。他与那圣使手下的一个人长得别无二致,且主动提起带头引路。若不是他,我们兄弟几个还得费好大功夫才能找到这里,却不诚想,那厮竟是个冒牌货,倒让前辈笑话了。”
“盟主府真是藏龙卧虎啊,青冥门隐世三十年,销声匿迹,而你们却连这等小事都知道。”舟繇一声嗤笑,捋了捋青白的胡须,神情忽的有了些许狠绝之色,“吴老头若想要还阳草,就待他亲自来取,想当年老朽也与你们盟主府的戒律十三卫交手过,勉强算个平手,如今一晃避世二十载,筋骨迟暮,却也不妨碍替你们老堂主指点你们一二,看看是当年的戒律堂厉害,还是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更甚!”话音一落,舟繇便运起功力,蓄势待发。
孟延见此情形,无可奈何,却也无能为力,便不再多说,一干人等迅速罗列好阵形。这时,一道亮光忽然刺破整个夜空,院中的众人被这突然闪起的闪电晃的睁不开眼睛,震耳欲聋的惊雷也随即传来,轰隆轰隆,起先周围还窸窸窣窣的昆虫、鸟兽也早已失去了踪迹。这场秋雨,已然等的太久。
此刻,天子山【注:1】,玉蟾宫。
雨夜风寒,玉蟾宫宫主蓝兔却只着一件单薄的淡蓝色撒花软烟罗裙,上面缀有点点白色小花,正伫立在听心阁的亭台上。亭台外面,是天子山西侧郁郁葱葱的林海。雨势渐大,林子自仿佛传来低沉的怒吼声,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宫主,夜里风寒,您身子还未完全好,小心着凉,还是进屋歇着吧。”说话的,是玉蟾宫大总管陌云潇,清丽的脸庞不施粉黛,眉眼间有一种不同于亭台上静静站立着的蓝衣女子的美,陌云潇此时手里正托着一盏灯,灯火忽明忽暗。
蓝兔闻声转过身,向着屋内踱步走来,轻声道:“云潇,我只是在想,这秋雨下的这般大,江湖是不是又要不太平了?”风声渐紧,屋内忽明忽灭的烛光照映着蓝衣女子绝美的脸庞,清冷却柔和,“刚才我观夜象,看见西面的夜空中好似有两条蛟龙在缠斗,忽而又只有一条蛟龙在空中盘旋,忽而那里又只有黑压压的云了,那蛟龙栩栩如生,可那黑云也是真真切切的,你说,莫不是我眼花了么?”烛光映在蓝衣女子灵动的眸子上,清冽见底。
陌云潇听闻,向前起身,“宫主,如今魔教已除,天下太平,你就不要想那么多糟心的事儿啦,现今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那样就算再来一个魔教,咱们也不怕他们,不是吗?虹猫少前几日还传信来,特别叮嘱您一定要养好身体。不然,过几日六剑来了,又要说我的不是了”
“云潇,西面是哪里?”蓝衣女子并没有理会陌云潇的话,不假思索,开口问道。
“西面?”陌云潇知道自家宫主在思索问题的时候最不喜被人打断,便不再多话,而是接过她的话答道,“天子山西面毗邻魔教的袁家界【注:2】,可如今魔教已除,一定是宫主多虑了。”
“再往西呢?”蓝衣女子似乎并不死心,继续问道。
“再往西——”陌云潇觉得奇怪,不过一个天象,下暴雨前还不允许云朵翻来覆去变化几番吗?心中虽有嘀咕,可嘴上还是飞快的答道,“再往西就是云州,云州再往西就是苗疆。苗疆再往西就是——”
“够了,已经很晚了,你也去歇息吧,今日我就睡这听心阁了。”蓝衣女子阖上眼,躺在榻上,脑海中依旧是刚才所见的蛟龙缠斗,叹了口气,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吧,如今江湖难得平静,断不要再起什么风波了,也不知道虹猫他们怎么样了。
听见自家宫主赶人的话,陌云潇顿时也有一丝委屈,却有万分懊恼,“宫主,天上的云自古变化多端,今日像猛虎,明日就像飞禽,您想那么多作甚?再者,云潇与阿紫不同,也断不会像阿紫一样,云潇一定能保护好宫主,也能同宫主并肩作战!”许久,榻上的人并未出声,陌云潇仔细一听,倒是听见榻上女子均匀的呼吸声,便灭了灯,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秋雨如注,听心阁内的女子却睡得很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