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热的很早，上坝村东头河边的大柳树枝叶繁盛，树干在热力的作用下也貌似粗了不少，炎热的风一吹，夹杂着沙土，皲裂了庄稼人干涸的嘴唇。老人们坐在大柳树下谈论着气候的异常，老实的庄稼汉把毛巾搭在肩膀上，点上一袋旱烟，狠狠的吸上一口，吐出的烟圈热的懒得散去。

      记忆中，上坝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热过了，最热的那一次是在10年前，天空也如今年这般明晃晃的刺眼，接连一个月没有雨水，之后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越下越大，村里水坝决堤，闹了水灾，淹了庄稼，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老人们说起那场大雨还心有余悸。

      今年夏天，春生13岁，秦桑11岁。

      春生是王老汉家的独子，春生的上头有三个姐姐，王老汉求子心切，寻遍良方，终于老来得子，有了春生。春生的脸上有好大一块青胎记，几乎占了半边脸，村里的孩子们都不愿跟春生玩，他们朝他丢石子，骂他丑八怪。秦桑扎着两条羊角辫，右手捏着衣角，站在这群孩子的后面，她没有朝春生丢石子，也没有骂春生，她甚至还阻止其他孩子欺负春生，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开了，春生揉着被砸痛的膝盖，沿着河边一瘸一拐的走去，秦桑跟在春生的后面，一句话也不说，春生停下来望着秦桑，秦桑低着头，怯生生的说：春生哥，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欺负你，我想和你做朋友。”春生沉默了几秒钟，没有理她，继续向前走，脚步明显慢了许多，秦桑往前快走两步，和春生并排。

      夏天的庄稼地，烤的焦黄焦黄，偶尔吹过一丝风，更觉得闷热，春生和秦桑躺在一大块空地上，望着天空发呆，秦桑问春生：春生哥，长大以后你想做什么？”

      春生摇摇头：没想过呢，应该和爹一样种地吧！”

      “我想像天上的鸟一样，飞到远方去，很远很远。”

      “那你还会回来吗？”

      “会啊，回来看春生哥。”秦桑露出一口可爱的牙齿，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秦桑，我给你逮知了吧！”

      “好啊！”

      村里的孩子从小就会爬树，春生也是，望不到头的大树春生几下就爬到了很高的地方，秦桑叫着：春生哥，注意安全啊！”春生双腿紧紧缠住树干，一只手拿着竹竿，一只手扒着树，敏捷的像只猴子，很快就消失在浓密的树叶中。秦桑很是紧张，仰着头寻找着春生，不一会春生就拿着战利品从树上滑下来，轻松落在了秦桑的面前。“春生哥，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吓我一跳！”春生擦着脸上的汗珠，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春生哥，你笑起来真好看，你以后要经常笑，好不好？”

      春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红的像秋天熟透的苹果。

      这天，村里那些不安分的孩子又在欺负春生，领头的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竟然拿石头砸春生的头，春生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脸埋得很低很低，“不许你们这么欺负他，否则我去告诉大人！”由于激动，秦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秦桑是春生的媳妇！秦桑是春生的媳妇！”大孩子带头喊起来，其他的孩子也随声附和，“你们胡说什么？！”秦桑气得脸色通红，捂着脸大哭起来，“你们都走开！都走开！”春生拿着一根棍子挡在了秦桑面前，春生的嘴唇，手，腿脚都在发抖，却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让他面对一直欺负他的这帮孩子，几个孩子一愣，没想到一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春生会做出如此举动，竟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大孩子回过神来试图靠前，春生手持棍子“啊啊”的朝他挥舞着，大孩子有些害怕，朝春生吐了口唾沫跑走了，其他孩子也三三两两的跑了，春生丢掉棍子，赶紧转过头看着秦桑，秦桑脸上还挂着泪痕，“春生哥，你真好！谢谢你！”“我不许他们欺负你。”春生说完咬着嘴唇，“春生哥，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恩，永远是。”

      干旱的季节一直持续着，连村东头那条河水都流的缓慢了，但依然阻挡不了孩子们下河游泳的兴致，春生从小就没有下过河，因为他爹说春生是火命，水火不能相容，于是春生和秦桑便坐在河边看着对岸的芦苇荡，大片的芦苇荡随着热风摆动，几条小船在中间来回穿梭，孩子们和河里的鱼一起游动，生动的画面让春生和秦桑看的目不转睛，“春生哥，你看那水里的鱼，游得多自在！”“是啊，好多条呢！”“真羡慕天上的鸟和水里的鱼，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教了我们一首歌，我唱给你听吧。”秦桑的声音真好听，侧脸映着水中的波纹，特别好看，“春生哥，我想养一条鱼，就这么天天看着它，好好把它养大，然后放回大自然，我怕它在长大的过程中被别人捉去，结束了生命”。

      黄昏时分，天色大暗，天空像一口大黑锅倒扣过来，成片成片的乌云遮住了本来透亮的天空，顿时仿佛到了子夜，“不好，暴雨要来临了！快看好家！”村民们呼喊着，奔走相告，这时只听有人喊道：快救人啊！有人落水啦！”只见春生像汪洋中的一只小船一般，被河水吞噬着，两只小手拼命向上挣扎着，几个壮汉赶紧跳入河中，这时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河面在雨水大风中涨高了许多，“你们快上来，要下暴雨了！”岸上的人朝着几个壮汉大叫，春生妈在众人的搀扶下几乎哭倒在河边，此时此刻，营救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几个壮汉踉踉跄跄的爬上了岸，而春生那两只向上挣扎的小手随着暴涨的河水瞬间没了踪影，春生妈瘫倒在河边，大声哭喊着：春生啊，我可怜的孩子，好好地你为什么要下水啊！你明知道你不能下水的啊！”

      三天以后，人们将春生的尸体打捞上来，埋葬在村后的山岗上，至今大家包括春生的家人都不明白，一向不能下水的春生为什么突然会跑到河里，只有秦桑知道，她的春生哥为什么好端端的会下水，每个黄昏时分，秦桑都会坐在岸边好久，她在等着春生，等着春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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