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理咨询中,在与为某种症状所困扰的来访者工作的时候,有一个常见的工作方向,是帮助来访者与症状分离。
症状就像被我们定义为外在的东西一样,一种错乱附在了我们身上,把我们挟持。因此,我们很希望找到精神科医生或者心理咨询师,来帮助我们把它消除或者改造。
以往,我对症状也是这么认为的,尽管我还有一个想法——症状是无意识的表达,但我依然没有意识到,我同时也在把这份“难受”的东西当成外来物去看待,而非真正意义上的,把它当成我们真实存在的一部分。
所以,我想借这一篇文章,提出一个相反的思路:在与为某种症状所困扰的来访者工作的时候,我工作的方向是——帮助来访者与症状整合。
在意识层面,我们是很希望把症状甩开的,因为症状给我们带来了痛苦,而我们对其又一无所知。这个痛苦在向我们发问,我们去看中医西医、做各种检查,吃中药西药、直到最后来到心理咨询师面前,它都在提示我们所忽视的东西。
而在无意识层面,有某些被我们忽视的东西,让我们的症状持续地出现,尽管有时候我们像做了外科手术一样——把坏死的组织去掉,剩下的就等着自动复原就好了。一个旧的症状虽然消退了,可在另外一个地方,可能以另外一种不可认知的形式再次出现。
比如说,河合隼雄在《孩子与学校》里讲到的,大概是说——在以前,孩子不想上学,可能生个病就可以好几天不去上学;而现在,医学发展了,现在孩子生个病也变得困难了,孩子不想上学又无法被同意的时候,更激烈的一些情况就随之变得更普遍了,诸如厌学、厌食、逃学,总而言之就是患上了“无法上学的病”。
拉康说,症状是我们人最真实的东西,它组成了人类现实的真正本质。
这么说,症状是伴随着人类存在而并存的,如同感冒发烧一般。精神分析把症状定义为无意识冲突的表达,症状代表妥协的解决方案。1909年,弗洛伊德强调说,症状是对过往创伤的纪念信号和标志。换句话说,症状提示了创伤的位置,帮助我们更好地去理解、去定位创伤。而精神分析的目标,包含了减轻症状的份量,但并没有说要消除这个症状,而是去允许主体去理解为什么来了一个症状,自己会陷入症状之中。
我曾接待过一个只来了一次的焦虑症患者。
他是在了解心理咨询和焦虑症的朋友的推荐之下来到我这里的。说起来,他还蛮不容易的,在来到我面前,还有一位机构里的精神分析取向咨询师接待了他。经过评估之后,他来到了我这里,在咨询师的建议下,尝试使用沙盘游戏疗法。
当我们开始第一次工作的时候,他质疑这个疗法能够给他带来帮助,而他看向我的眼神,也是充满不信任的。当我们尝试着谈他前来咨询的原因的时候,发现他对自己的症状是不自知的。他并不认为自己很焦虑,只是睡不着觉,做事比较急一些,对一些声音反应大一些,容易有冲动行为而已。同时,他并非自愿来做咨询的。家人提前付过了费用,他不得不过来做咨询。
做了一次后,他就没有再继续预约下次的咨询。尽管他的痛苦一直在向他发问,但他周围的人都认定了他存在某种问题,同时,带有这些问题的他是被否定的,不被接受的。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干扰了我们去看到症状的真相。如果焦虑症给人的感觉就跟感冒咳嗽一样,也许更能够让人接受它真实的样子;而我们一听一个人咳了一声,就说这是肺炎,恐怕是谁都很难接受这个“真相”。
大家都讨厌不想要的症状,同时也被来访者扔的很远。也许有的咨询师会说,这些是来访者防御的方式。我更愿意用更有体验的词语,去描述这个过程,被扔的很远总暗示着扔的主体,以及主体与所扔的物体之间的某种关联。扯住线,跟着来访者的节奏收线,总有一天能够看到这个被扔出去的东西的真面目。
10月底我在北京回龙观医院参加中法儿童精神分析,在这次培训上,法国老师讲到了症状是有两个层面的。
第一个层面,它是可以被解密的,我们能够去了解症状的意义。症状被看成是想表达些什么,因而是可以去解密的。
第二个层面,不断重复、持续的症状,背后有一个满足在那里。
正因为背后有这样的一个满足,当我们的来访者不愿意放弃这部分的享乐时,我们的工作就会很困难。这个过程要持续很长时间,也许三年,五年,甚至更久……
这让我想起精神分析界的一个段子,最后就以这个段子作为结束吧
一位来访者一直在咨询中问分析师,他的问题还需要多久就会好
这位分析师反过来问他:你还希望继续这样子多久?
精神分析的过程,是走向真实的过程;而真实,是走向整合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