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了一口大麻,眯上眼睛,陶醉精神上的进食。
坐在废弃的小平房里,我对外面街道上珠光宝气的富人们嗤之以鼻。这些人!活都活不过今晚了,而我却可以全身而退。
在我走之前,看看这个:有人留下来一点故事,我不知道他们留的什么东西——我快要治好口吃和语法问题了,阿拉伯人学习别的语言,无可置疑,非常难。这是一页……很旧的纸,可能被茶杯泡过几千年了。我昨晚喝的咖啡还没有消化完,我筋疲力尽,摇头晃脑,想集中注意力来啃掉这张泛黄的纸。食指在抖动,然后是中指,我屈伸不了手肘了——
我有一个奇怪的预感,就是故事里面的人会随着阅读而衰老,然后死掉。如果我们忘掉他,他还在那里;我们没有读过他,他仍然客观存在;如果我们读完了,他们就真真正正死了。
文明差不多也是这样——等等——那是《忒修斯之船》吗?喔呼!好多卡片!好多小玩意儿!这东西还没有开封呐——
发布坐标 不明
嘿,尼克瓦伦坦,我现在情况很危急。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我们的敌人就藏在你们身边。你们最好要小心。
记得吗,我上次在阿朱祭坛给你发的信息,说我们找到了a—164星人的阴谋了吗?我在那之后确实在附近研究了一番。我想这里是不是他们的分基地。我以前见过他们一次,长得真是难看,脸上居然有两只眼睛,还有恐怖的脸皮,两片像无聊的笑话一样的嘴唇(我看到他们在咀嚼食物!老天爷),一个高得像无知的天才一样的鼻子——他们是这么称呼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发“鼻子”这种语法,他们居然是那样说话的,把修饰词放在主语前面,或者是从左边说到右边!你想想看,这就是文明的拉锯战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探访了他们的聚居地——不能这么说,那些地方到处充斥着硫的味道。我本打算搜寻一些情报的,但我仓促之中无意翻看了一本书,那里面居然包含着他们的阴谋计划!
那不过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本地产书,但里面的字符很有特点,我本来不想继续阅读下去的,里面的内容不合我口味(我还是费劲力气用外星人的思想来读)。
可是我庆幸我没有放弃这本书。我看到了一些秘密,瓦伦坦。一个关乎我们生死存亡的命运。这可是中大奖了。哈哈!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对吧。我先马上给你我的发现。
这堂而皇之摆上货柜的小书有十多个章节,我是说,每章之间居然还有联系,我看起来像是小说集一样。不过这种文章在我们这里已经过时很久了。看起来外星人的文学素养方面不强(我们碰到的这一类)。
这本书的暗码是:我们将在八点二十分入侵八爪鱼星球。这本书绝对不能被别人发 现。出于政治方面(这里少了三个字,不知为何),我把这本书藏在书海之中,并赋予它一个不起眼的标题。每一句话只有一个意思,记住了。
请从左往右看,瓦伦坦……很别扭。
发现这个秘密并不难,但可能对于外星人来说比较难。他们用更贴近于我们的语法的语言把暗码藏了起来,并且就藏在书本中别扭甚至跟不上故事节奏的地方。这就是写作人的败笔。我知道我们远在另一个星系的朋友曾经跟a—164星人交涉过。他们说a—164星人很蠢,但学习能力很强。这点我也看出来了。有哪一个文明会为了一条讯息写一本书呢?
我不能详细给出解答出暗码的过程了,毕竟这是关乎到我们文明的生死存亡。我现在要走了。敌人充分利用我们的弱点来打击我们,在世界各地安插流浪歌手和歌剧院表演——昨天一天就损失了二十个人。
别动。对不起啦,我是警察。
妈的。
你尽量说短话,长话我听不懂。
瓦伦坦,我被抓住了。被逮个正着。
你可以别跟瓦伦坦说话了吗?你正在被一把镭射枪指着呢。billbillbill,你就变成烤外星人泥了。达尔厂商制造,原价58000美元,那是1964年买的,地摊货。你傍上了大款呐,你穿的那是什么东西?触角?紧身衣?很逗。让我一顿好找啊,虽然晚了一天,但起码有点收获。
好了——你——
你该称呼我玉皇大帝。
玉皇是什么。
皇帝是一个头衔,标榜你很厉害的头衔。
我查过你们的历史——皇帝是个没用的东西了吧。
你终于肯跟我讲话了。是个好兆头(前面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到)。你们的谍报技术和我们的差太多了。也许是你们身型比较庞大……还有一堆的黏糊糊的东西裹在一起。你们的生殖器在哪?我来翻开看看……把伪装卸下来……哦,我知道了。无意冒犯。
咳。
你们叫做八爪星人,官方命名。别这样看着我。原本这个词是形容地球上一种有很多触手的生物。智商不高,我们文明程度确实没有你们高,但绝对比你们聪明。(全部用八爪星人的说话方式说出来的)不久之后你们的技术就要归我们所有了,那是多好的事情。至于这块《圣经》,它还有很多用途,它可以再钓上另一个八爪星人。你现在得跟我们走了,小子。我想这么称呼你。
好了好了,外星人,我跟你们走。我想问问,是谁写了这《圣经》?
哈,我就说你们很蠢嘛,这个时候——你看,我刚才露出破绽了!你为什么不趁机把手枪夺过来,而是去问我这是谁写的?我们神经过敏了,因为我们老是被战火和内乱包围。一个优越的环境是不能打磨出一个好文明的,这点你应该知道。你们在文明创建过程中没有走很多弯路吗?
差不多吧,我们花了五百年就进入了用电的时代。
喔,我们花的时间要长很多……反正夜色还不匆忙,我就跟你讲讲吧。第一个人类叫做女娲,还有的版本里面,第一个人类叫做亚当,后来一个是夏娃。
两个版本吗?
不止两个,有几百个吧,应该。
是的,我们也有这种东西,那是——大概换算成 ……
你总是说这种大道理吗?我们星球更关注原生态的艺术领域。
嗯嗯。我不该把讯息写在可以大范围传播的文化介质上面,因为太容易被修改了。《圣经》里面不是有,……啊,那本书不是讲了一个理论吗?我跟你解释一番吧:我接下来会提到一个人。你肯定记得——她,在你心里留下了影子吧?
是!——但我想——文章是不是还有未完成的部分。
我已经想好了。
你在发出讯息之前还没想好这个部分吗?
别吵,我当时没有多少时间,你以为一个星期写出一本书是很容易的事情吗?这是个——大好的实验时机—我—我现在很高兴,喔,很高兴——可以拿一直复生的所罗门格兰迪做比喻,作者可以在微博和空间续写这些片段,以此表征艺术品不会死的那一面性质。我给你讲讲结局吧。她飞过了大海,在穿过富有象征性的河流之后她没法再回头,她脚下是黑漆漆的银色大海,璀璨的星星环绕着她。她意识到自己活了下来。活在另一个故事里。我口中吐出的词就组成了她的结局,我的思考的东西就是这些故事的集合体。我饶有兴趣地想像,把许多不同的事物想象成同一个名词或者是动作,因而可以不断充实每一个事物的意义。就是这样——我把每一个故事的额外意义赋予到了其他的故事中去,在你读完所有的故事之前你不可能充分了解每一个人物所代表的意义。所以我才写到“当我们团结一心的时候才能走到结局。”
她想开口说话,但可惜,我已经说出了这个转折的语气词。她会孤独地回到人群当中去,回到我们身边。她会沉默不语,不透露自己的秘密,就像——那个从什么地方来的导演一样。不过我大可以不必写这么多闲言碎语,我只是想给公民普及一下八爪星人的行为特点,怎么去抓他们,怎么报警,怎么自卫,等等等等。所以我最早让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我必须这么做来着——因为艺术和军事并不怎么搭边。
等等,等等。我一头雾水。
你的伪装戏服太热了,这是什么做的?劣质的塑料,还有仿真人皮,还有一身赛博朋克的衣服,……嗨,你这身打扮走在哪里都会被看出来的。谁给你做的戏服?
你怎么把剧情如此娴熟地串联起来的?做到的怎么你?一溜溜面条一样。你们常吃的东西。然后……
伙计,你还没有研究透彻里面的玄机吧。我刚才说的东西是个即兴发挥,既然我要逮住你,还要逮捕一个间谍,我就把我的计划里面最可能发生的那个部分放进文章里了。不过我希望不会落空。真的。我希望安德烈会自己打死那个傻蛋,如果他正好看过这则讯息并了解——妈的,他了解不了。这个混蛋。
等等,间谍是什么?
正如我所言,外星人降落被捕后,有好些逃了出去——在人群之中混有好几个八爪星球的间谍。他篡改了我的稿子。他用了一种拙劣的易容术——居然用生物辨识资料都看不出来。虽然微不足道,但足以破坏我原本的目的了。他确实杀了人,只不过不在这个世界里杀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在讯息通告前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我跑到电话亭去,用专用私线打电话给我的编辑时已经晚了。那个间谍肯定只会让他的族人读懂这些密码。它的族人们被特警们逼得很紧,所以八爪怪迫切想要回母星去救援。我昨天才在电话亭里和我的上司沟通过,他们必须谨慎行事,八爪星人还是有聪明的家伙的。他们不是智商比我们厉害,而是手段。硅基生物脑袋可是比我们要灵巧多了,有环形的神经,预测未来的什么鬼东西。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添加了能迷惑公民的剧情,还有诱导性的文字——太突兀了,他别有用心地要混淆真的和假的……观众看到了感觉肯定不一样,甚至与我的预想背道而驰。很危险。本来我想通过这个讯息传达给公众外星人的一贯特点:很容易分不清现实,易容术强,热衷于艺术,不修边幅。
他在哪儿?
他是个冷血的罪犯。他已经杀了好几个我们的警员了,要么是在睡梦中谋杀,要么装做意外身亡的样子杀死政要。我得加快脚步去和安德烈碰面。否则他会可能会先一步下手。我明白。我也会站起来保护人类的,在它快要陷落的时候。
所以你就把他……啊,作呕的描述。太无聊了。
我生平讨厌无聊的东西。这不无聊。现代艺术的优秀作品不是以美来评判了,而是惊异。这和以前有很大不同。惊异。
我不好评判了。
注意你的修饰语法,外星人。我们从来不团结。
可是这跟你们活不活命有什么关系?我没看出不团结的好处。
你看看那些狮子和——细菌。它们从不分享自己的食物的,除非它们吃不完了。当然我们绝对不会分享的,除非那对我们有好处。就像一团酵母菌和原始细菌的关系。当我们无法容身于红酒瓶的时候,我们会去探索世界的边缘,或者是想尽心机欺瞒欺骗我们的高级物种,打破它们的进化机制。……小子,这些东西你都不懂吧。好吧,我不跟你讲了。
我们前几天击毙了一个打扮成欧洲人的八爪星人。他很勇敢,杀掉了我们的四个成员。他被国防部带回了研究所,想尽办法从尸体身上找到一点你们的研究成果。嗨,小子,只有人类才能做出如此不人道的事情。对了,劳烦问你件事,托我的朋友问一下——他是人类学家。他想问你件事。 你们在地球上是为了什么?
生存。
别骗我。
艺术,好吧,是艺术。
硅基生物就这么多愁善感吗?
你们应该审视一下自己的文明,看看臭成什么样了。高级生物要建立在美学之上而活。
是的,虽然我不承认。我们这是去哪?
别担心,你的死亡日程早就排在案上了。他邀我去一个咖啡馆里喝茶,并交换八爪星人疫苗培育的意见。喏,就是街角那一个。
我能尝尝吗?
不能,你只要把你的触须和蓝蓝的皮肤戴面具藏好就行了。
——嗨!你们开始吃饭了吗?环境分析学家安德烈先生?这真是难得啊!我听说你要跟我们分享如何用生物入侵的方式打倒八爪星人。我是个间谍和作家。我代表人类调查局来探讨这个——希望你用的是化名。不是?啊,那糟糕了。居然还要待在这个危险的小镇中心……
你还没进咖啡馆呐,别胡思乱想。
……你的小说没法真正地打动大多数人。
你说到正点了。我不想把家人朋友牵扯到里面来。我要用足够多的比喻去隐藏写作人的身份,还要隐藏……隐藏我的真情实感。我必须要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小丑去取悦世人。
哦。我——我不是——
没关系。我只是有个地方很疼。我的妻子和孩子早就被送到太平洋那边去了,再怎么说……我……
我抓你是因为生意,不是私事。总之,你不够聪明,没有发现所有的玄机,我只是打乱了一下顺序……可恶,这会让别人认为我是明知故问夸耀自己。没有……关系。他们……都……已经是一个成人了。再怎么跟他们解释都无济于事。外星人——我,我有点想哭。人的语法错误,人的罪恶,人的丑陋,还有他妈的超前的理想和复古潮流袭击,这些东西光摆在你面前就有够头疼了。再别说家人了,童年了,我的大学,我的初中,我的高中,我的——理想——国家不会记得我。
别担心。所有旧的东西,他们都无法避免地往你身后退去,—有一天,它们肯定会死掉。
什么—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不朽的东西。对于我来说,我们是齐头并进的。因为我也掺杂在他们中间——特别是人。
我有脚,不用你提醒,我只需要跨过那个……门栓就可以进去了。这天气真是烂得可以。嗨,环境分析学家……约翰史密斯。你——我—我——你要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现在就说吧。我是来找你谈谈昨天晚上的电影,……你觉得怎么样。我—个人看法,主角的嗓子很粗。镜头很长,不过鉴于是部老电影——我已经够受了。说实话吧,他妈的,实在难看。我要睡着了。我最喜欢的是里面的感情戏……男主角很爱他的妻子,只不过他们要分离了。他们站在桥头,肩并着肩,残阳在他们头顶,主角杀了人,为了自己的道义和自尊。他们互相亲吻,直到夕阳从他们身上碾过。——镜头就切换了,女主角脸上挂满了泪水,她的秀发变成了风中的柳絮。男主角凸出的头骨映衬着不可告人的阴影。他上了船,发誓自己不会让自己的家人受到任何一点伤害……我真该抽根烟。那说的就是我,安德烈。就是我。——他妈的,我真的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可是……可是……可…我宁可死在乱石窟里面。别用那个裹尸袋好吗?我算是求你了——真的——我眼泪都要滴到桌子上了……拜托,你开一声口好吗?我——我明天就是生——
嘿,安德烈?安德烈?你在听吗?我已经把暗号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