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逢人便总爱说起芜湖的好处,是的,他是我心中最喜爱的地方,梦中的小江南。
一城烟雨春色是我爱的,滨江晚景扶风是我爱的,寻常巷陌的石板路,深埋巷里的小吃店是我爱的。
对我来说,她是一座充满美好记忆的城市。
初见芜湖,恰逢九月末,江淮平原长大的我,只觉得此处十分黏腻,江淮平原的初秋,身上脸上是汗水裹着灰尘,这里是汗水裹着湿润的空气。
一股带着湿气的江风抚在脸上,虽凉,却是细手轻抚,除了水份,没什么夹带,是在江淮平原不曾有过的体验。
这样的地方适合呆上一年半载,走遍大街小巷,看尽长霞落日,在江边,在湖边,在林荫下,在石桥旁,没有古都名胜,没有闻名的旅游景点,就是寻常日子里的所感,惬意到骨子里。
如果上海是着锦缎旗袍的名媛,芜湖就是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半城山半城水,一湾长江是她说不尽的柔情。
有大江大河的地方总是让人生起数不尽的喜悲,最爱的是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描写洞庭的一段,借来用在长江身上,倒也很合适,“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皓月千里,浮光跃金。”
江景,百看不厌,白日的江景,浑黄的江面翻腾着细浪,越过长江大桥,才知晓长江的胸怀,江风一下子就将人带入江南的感觉,夜晚的江景,则在黑暗中闪烁着波光,江水流不尽,带去许多愁,夜晚临江,心中所有的烦恼都不复存在,望着明月,有穿越之感,所有听过的描写月亮和长江的古诗词缭乱的在脑海闪现,最后化作两个字:“真美”。
江景一年四季宜观,我曾经在上海外滩看过黄浦江对岸的繁华塔尖,江水微蓝,细波翻滚,诉不尽这座城市的兴衰史;也浏览过安庆的长江段,只是一个晴朗的下午伴着夕阳匆匆一瞥,高又窄的江边步道,其下是深且陡峭的江河,江水绵绵,给这座江南城市增加了许多豪迈之气;后来又到过武汉,武汉的长江宽阔雄壮,又有长江汉江两江相汇的婉约中透着豪放的自然景观,天堑之间架起蔚为壮观的大桥,武汉长江大桥、二桥、军山大桥、白沙洲大桥、杨泗港长江大桥、鹦鹉洲长江大桥、二七长江大桥、天兴洲长江大桥……最负盛名的是长江大桥,有万里长江第一桥的美誉,桥下巨大石墩跨江而立,在江边的沙滩上,近到可以触摸到江水,遥望对岸,江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不时有轮船驶过,汽笛声阵阵,桥上火车呼啸而过,再往上行人驻足,汽车川流不息,远处红色的鹦鹉洲大桥格外亮眼,这正是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江边看你,我震撼于武汉长江的险峻,辽阔,而又鬼斧神工。
芜湖,跟武汉很像,城市被长江划分南北,天然的山水之城,孕育出众多湖泊。武汉更为辽阔,豪迈,像个气象万千的将军,而芜湖江流平缓,湖泊小而美,多且精,城市不大,像个如画的美人。
春秋时节柔情脉脉,到了夏日,大有大江东去浪淘尽之波澜壮阔,汛期的江面是一年中最宽阔的时候,江水上涨,两岸的滨江公园都会被淹没,江南多雨,细雨混着波涛,撑着伞,平白的生出一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万丈豪情,又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超脱之感。
冬季的江景柔情万丈又取舍干脆。有一年,适逢大雪,我们天未亮便到滨江码头筹备工作事宜,那是头一次看雪里的长江,观景地带的绿植围墙上落满白雪,江上的游船,江边的塔,江上的桥,沿江的酒吧街,码头异国建筑,都焕发着与往日不同的风情,江面不时拍打着江岸的石头,船旁的波浪不断的依偎过来,风很冷,但很轻,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一切似乎都在沉睡,只有江水,依旧自我。
这正是,美人温婉,又英姿飒爽,像三国的孙尚香,是江东聪慧柔美备受呵护的小郡主,也是身披铠甲,桀骜不驯的女中豪杰。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芜湖这样的城市,注定充满奇遇,江流之处,是岁月的沉淀,也是人间烟火的发生。我曾经不愿意去南方,因为我尤其钟爱面食,对大米完全提不起兴致,去过的城市不多,倒也南北中都有,但把米饭玩出花样的还数芜湖,从早上的渣肉蒸饭、糍粑到中午的小菜白米饭、盖浇饭,煲仔饭,木桶饭,晚上的砂煲、蛋炒饭,简单的饭菜各具滋味。当然,最具灵魂的下饭的小菜,大到酒店,小到小吃摊,都可以品尝到。
芜湖还有一味,值得一尝——水辣椒,头一回吃水辣椒是吃沙县小吃,吃过了北方辣椒油的我,还有些吃不惯,当我吃着芜湖锅贴配水辣椒,才真正被水辣椒征服,芜湖的水辣椒,鲜、香、咸、辣、爽,腌制的很入味,配上现煎的锅贴,拌到小刀面里,米饭里,味道绝佳!
一个城市的美食,往往藏在街头巷尾,在芜湖的那几年,尤其饱尝口腹之欲,从大学城学校食堂到纬七路、机电商业街、纬六路商业街,再到步行街双桐巷,杨家巷,市区凤凰美食街,老城鸡毛山,福禄商城。小吃最能体现一个城市的口味。
大学城的鸭血粉丝热气腾腾,鸭杂、鸭血、油豆腐配上鲜香的鸭汤,一股软糯的红薯粉丝,加点店家自制油辣椒,味道堪称一绝;纬七路的美食举市闻名,很多人慕名而来,翠霞凉皮、关东煮、淮南牛肉汤、铁板炒饭、炸串、烧仙草、双皮奶、油酥烧饼、卷膜、杂粮煎饼、肉夹馍、爱情麻辣烫、王记麻辣烫、各类砂锅,简直是美食天堂,我总想着,有机会再去芜湖,一定要找一找从前的美味,不过听说那里已经拆了,建了大学城商业街。
机电商业街也早已没落,有一家中式汉堡最为让人记忆深刻,几乎每次去吃都要排队,观看制作过程也十分有趣,只见一个面团擀成圆圆的饼,在铁板上煎烤少许,皮酥且黄,焦且软和,拿铲子横切开,阵阵热气腾的冒出来,带着麦香味,再往饼里装上里脊肉、煎鸡蛋,烤肠,生菜、油辣椒,调料,再一卷,咬到嘴里,又焦又酥又劲道,里脊嫩极了。
毕业后,便离开了大学城,改吃中江桥下的大排档,红烧仔鸡、炒凉粉,老街老巷的店子,店面很小,总要坐到外面去,地面油油的,桌上油油的,老板也是油油的,却总是笑容可掬,菜色十分地道。相邻的还有杨家巷、双桐巷、凯帆大厦旁的小巷子,双桐巷的小煎包、牛肉面、赤豆酒酿、水籽、烤生蚝。杨家巷的高记米线堪称一绝,特制米线,香、软、糯、滑,粗细适中,也总是要排队等的,但也心甘情愿,排队的时间正好想想吃哪种配菜的,杂酱、鸡丁、牛肉,鸡丁是爆款,大颗粒的香嫩辣的鸡丁带着特制又香又辣又油的高汤浇在米线上,配上一杯结着霜的赤豆酒酿,吃上一口,满足;杨家巷的美食数不胜数,小烧饼、灌汤包、麻辣烫、凉皮、干锅、铁板煎饼夹土豆里脊,每天早餐不重样,遗憾的是那里也拆掉了。
后来换了工作,到了老城区的鸡毛山附近,那里的锅贴、酸辣粉、王记麻辣烫、芜湖红皮烤鸭,蒜子炒鸡毛菜,凉面,又成了新宠。附近还有家早餐部,灌汤包、鸡汁干丝,鲜美又暖胃,偶尔我也会来个渣肉蒸饭,糍粑,饭团卷油条。
再后来去了福禄商城,那里的猪蹄、酱鸭、鲜榨果汁非常有名,还有小饼,不知道名字,饼圆圆的巴掌大,夹在一个不知名的磨具里在蜂窝煤上烤出来,有牛肉馅、猪肉馅、鸡肉馅、黑芝麻馅,味道非常好,我给他起名叫小饼; 此外,还有汪记龙虾,有麻辣、糖醋两种口味,特制甜凉菜,经典的美味;
夜深了,说起芜湖,其中的人、景、情、念、食,饱含了我许多青春年少的心绪,如今我仍在异乡,时不时总会想起,年少天真在那里的许多事。
我曾经深深向往着,留在某一个地方,我喜欢着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珍贵着我所见到的每一处风景,可是人生就像长江,滚滚东逝水,从不曾停留,不停的向前,穿过每一座城市直至大海。
从淮河到长江,从青春到中年,许多人和事,依稀模糊,随水而逝,而美好的渴望却从未泯灭。我常感叹,生活在有江有河的地方何其之幸,无论钢筋混凝土再怎么扩张,水面还是保留了许多自然和质朴。留有一个无关俗世,栖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