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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上午第三节课是体育课,于莹莹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跟老师请假,如果请假又该找什么理由才好。她已经连续缺课三次了,若是再请假怕是老师也不会答应。
于莹莹正暗自发愁,却听见班长杨飞扯着嗓子在讲台前喊话:“体育老师临时有事儿,这节课自习。”
杨飞话音刚落下,教室里陡然就安静了下来,在沉寂几秒之后,又迅速陷入到吵闹之中。那吵闹声大抵可以归结为两种情绪,开心的和失落的——女生们庆幸着自己终于躲过一劫,男生们则为自由活动时间泡汤而难过。
于莹莹朝讲台上瞅了一眼,黑板上一行醒目的粉笔字,证实了她没有幻听,暗暗松了口气之后,紧锁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杨飞带来的消息犹如一场及时雨浸润了她纠结、不安的情绪。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教室慢慢安静下来,于莹莹却愈发难受起来。她只觉得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肚子里也一阵绞痛。为了不让自己在课堂上睡着,于莹莹只得间隔一小会儿左右摇晃一下脑袋以保持清醒。
“哎,你没事儿吧?”后座的路小北拿笔戳了戳于盈盈的后背,小声问道。
于莹莹背对着路小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这节课对她来说太漫长了,身体的不适感每一秒都在挑拨着她的神经,空气中飘荡着的窃窃私语声和笔端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都仿佛被无限放大了,她感觉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朝她呐喊。
她终于坐不住了:“杨飞,我去趟厕所。”她声音急切,仿佛费了很大劲才喊出这句话来。
“嗯,去吧。”等到杨飞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时,她早已挪动了脚步。慌乱中有红色的液体顺着裤腿流了下来,她来不及走出教室的大门,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于莹莹的忽然倒地犹如点燃炮仗的火苗,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路小北是第一个冲出来的。从上课开始,路小北就觉得于莹莹有些不对劲,直到刚刚亲眼看到她一头栽下去。
流了一地的鲜血看得人有些头发发麻。坐在前排的同学慌忙搭手将于莹莹抬到了路小北的后背上。班长杨飞此时也反应过来:“快带她去医务室。”说完也不等路小北站起身,就急匆匆地跑出了教室。
杨飞冲进医务室的时候,校医正对着电脑打游戏。此时正值中午,医务室里没有病人,校医正玩得带劲,杨飞的忽然闯入吓了他一大跳。
“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你是哪个班的?”游戏忽然被打断,校医有些不悦。
“老师,我是高二(三)班的班长杨飞,我们班有同学晕倒了,还流了好多血。”杨飞话音刚落,路小飞背着于莹莹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
“老师、老师……血、流血了……”路小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行了,我知道了。将她平放在那边的床上。”校医朝着靠墙摆放的病床指了指,皱着眉头打断路小北。“你们先回去,换个女生来。”
杨飞走出医务室的时候,路小北还怔怔地站在一旁看校医给于莹莹做检查,直到校医再三催促他离开。
他有些想不通,前几天还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忽然晕倒还流那么多血呢?
(二)
于莹莹睁开眼睛,四处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躺在医务室里。不过,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呢?她隐约有些担心。
此时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手指敲打键盘的清脆声响,校医正坐在电脑前玩着之前被杨飞打断的游戏。于莹莹抬头正对上校医的目光,那目光里似乎有种穿透心脏的力量让她不得不别开视线。她闪躲着将目光投向窗外,透过医务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灰色的天空,虽是正午却看不见一丝阳光。
阴沉沉的天,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老师,我……我怎么了?”
“营养不良,贫血外加低血糖。”
“噢。”她轻舒一口气,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你最近上课有没有觉得很想睡觉,还时有反胃的症状?”校医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戏谑地看着她。
于莹莹没有说话,抓着被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当然,我并不想多管闲事。但我是医生,作为病人你有必要告诉我你身上任何不适的症状,这样我才好对症下药。”
“……”
“你多久没来例假了?”
校医的话如同坠入湖底的石头,打破了于莹莹故作镇定的伪装,她觉得自己就像被剥光衣服的婴孩,赤裸裸地躺在病床上。她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去厕所换身衣服。”校医指了指身后的卫生间,拿起桌上的旧衣服抛向于莹莹躺着的病床。“你同学送来的。”
于莹莹摇摇晃晃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脸色又白了一层。她几乎是抖搂着双腿站起来的,那洁白的床单上大片的红色血迹刺痛了她的双眼。她知道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
(三)
夜深了,整个校园跟随着老师和学生们一起进入了梦乡。梦里有着路灯下翩翩起舞的法国梧桐叶子,还有着如同猫儿眼睛一般亮晶晶的月光。梦外于莹莹站在清冷的女生宿舍楼顶,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纤细而修长。
她睡不着。她手里攥着的薄薄纸片让她无法入睡。
那是一封来自遥远城市的信。信是于莹莹的母亲寄来的,她说这是最后一次给于莹莹寄生活费——18岁以前的生活费她会一次付清给她,来信只为让她不要再联络。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失去了啊。于莹莹自嘲般对着月光喃喃自语。
母亲自她8岁那年父亲过世之后就另嫁他人了。对方是一个年长她母亲20岁的谢顶老男人。那个有着一家私人小作坊的土老板,曾经给她母亲出过一道选择题,在女儿和他之间选其一。
母亲毫不犹豫抛弃了她,选了那个男人。那一年,于莹莹才9岁。
8个年头过去了,于莹莹以为事情多少会有些不同了,以为那个被她称之为“母亲”的人多少会有些愧对于她——至少在她深陷泥潭的时候会朝她伸出援手,她以为那个女人人会带她走的。
自己果然还是走了那个女人的老路么。于莹莹苦笑道。眼泪混合着夜里的露珠从眼眶里跑了出来。
她将手里的纸片撕得粉碎,抛下楼顶。路灯下碎纸屑如雪花般飘洒下来,如同那个来不及降临的婴儿被无尽的黑暗卷走,看不见一丝踪迹。
(四)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虽然学校竭力封锁消息,但高二(三)班班花怀孕流产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在同学之间被传得沸沸扬扬。
作为故事的主角,于莹莹俨然成了教导处的常客。这几天,她轮番被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审问,而问题只有一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于莹莹,老师一直觉得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你实话跟老师说,你是不是被强迫的,那个人是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你不用怕,说出来学校自然会替你做主的……”
上晚自习的时候,于莹莹又被叫到了教务处。班主任苦口婆心地说了好半天,于莹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低着头,眼睛盯着脚背无声地哭泣着,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滴在了鞋面上。大颗大颗的泪珠坠落在鞋面上扩散开来。
从前她是骄傲的、洁白的、美丽的莲花,如今她成了别人嘴里的杨花,还是漂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的那一种。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被大家所熟知。
这些天,她就像是只过街老鼠,所到之处迎来的不是鄙夷、厌恶的目光,就是刻意的避让,就连一些陌生的面孔看见她都充满敌意。
唯一对她友善的只有路小北,他好像毫不知情似的对于莹莹的态度一如往常。上晚自习前,于莹莹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她将这句话写在纸条上,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里,背贴着路小北的课桌,伸手摸索着将纸条放到了他的桌上。
“你是自愿的对吗?”路小北戳了戳她的后背,塞给他一本书,那里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实话总是让人难以启齿的。就在于莹莹犹豫着要不要对路小北和盘托出的时候,杨飞走了过来,他是来替班主任传话的。
“班主任找你。”他说。说完这句冷冰冰的话,他就像躲避瘟神似地逃走了。
以前因为她姣好的面容,男生都有意无意喜欢对她献殷勤。如今,时过境迁,男生们为了避嫌都躲着她,那些讨厌她的女生也终于有借口名可以目张胆地对她吐口水了。
“如果哭有用的话,那就不需要警察了!”班主任有些恼火,声音不自觉也大了起来“你倒是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啊……”
于莹莹想起自己还在教导处的办公室里,想起班主任的良苦用心——为了顾忌她的颜面特意选了这间没人的办公室找她谈话。
她回过神来,抬起胳膊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想起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是我自愿的。”
“那个人是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班主任的脸色顿时寒了下来。
“我会主动退学的。不劳老师费心了。”于莹莹抬起头,眼里满是倔强。
“你以为这个责任你一个人担得了吗,你丢的不仅是你自己的脸,还有你父母的脸,班级的脸,学校的脸……你最好现在就把事情给交代清楚?”班主任脸上青筋暴跳,于莹莹的话成功地激怒了他。
“就算你不说,学校也一样可以查出来。到时候,处分就不是退学那么简单了。事情过了这么多天了,都没人来主动认错,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个同学根本就不是一个负有责任心的人,傻孩子包庇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吗?”班主任从会议桌旁站起身,语调缓缓降下了来“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告诉我答案。”
(五)
这几天学校的话题人物又添了一个,事情还得从上个礼拜一说起。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难得的好天气,让于莹莹乌云密布的心情有了一点点好转。课间操结束的时候,她和路小北一前一后地沿着操场看台往教学楼走。路过公告栏时她看到有一群同学围在那里看热闹,人群中还有人在大声说着她的名字。她原打算视而不见,可路小北却挤进了人群里。等到于莹莹跟着挤进去的时候,她看到了公告栏里她和路小北的合影。
照片是高一下学期秋游的时候,于莹莹让杨飞帮忙拍的,因为全班只有他一个人有单反相机。照片里,于莹莹穿着一条水粉色的连衣裙,脸上洋溢着微笑,她左手握拳半贴在路小北的脸上。路小北双手斜插在裤子口袋里,半歪着脑袋配合着于莹莹的动作。阳光下两张灿烂的面孔与背景中萧索的秋日,对比了一副朝气蓬勃的画面。
“照片好看吗?要不要我给你们一人复印一张啊!”路小北冷着脸揭下公告栏里的照片,语气比他的脸还要寒冷几分。
迫于路小北的气势,围观人群一哄而散。
“那照片,不是我贴的……”于莹莹拉住转身欲走的路小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知道,那照片是我贴的。”他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我也不喜欢南方,冬天那么冷!”路小北露出久违的微笑,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于莹莹:“回北方之后我也一样可以念书。”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下午路小北被请到了教导处,这一次,班主任明显失去了耐心。
“于莹莹的……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干的?”班主任直截了当地问他。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你就给我卷铺盖卷儿滚出学校,‘不是’,你给我拿出证据来!”班主任拍着桌子站起身,脸色铁青。
“老师说是就是呗。”
路小北不置可否的态度将他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同学们仿佛找到了新目标一般,将矛头瞬间转向了路小北,他成了大家眼中的“缩头乌龟”。
同班同学两年,又加上前后桌的关系,路小北和于莹莹平时经常在一起打打闹闹,就连吃饭也经常坐一桌。原本这些稀松平常的小事都被人捅到了老师那里。还有同学说经常看到两人上课互传纸条,就连于莹莹那天晕倒被路小北背到医务室的事情,也被人添油加醋地报告给了班主任。
不知是哪个好事者,说在某个周日的早晨看到于莹莹和一个男生从欢唱KTV旁边的小旅馆出来,还一口咬定那个男生就是路小北。
虽然于莹莹极力否认,可教导主任和班主任老师都认定她在撒谎。
(六)
用校方的话说,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路小北就是那个“主犯”,可他也没有拿出证据证明自己不是,他甚至都没有否认……处分已然是板上定钉的事了。
一个星期之后,学校贴出通告,路小北被开除学籍,于莹莹留校察看。理由是路小北性情乖张,多次与同学打架斗殴并且屡教不改,对学校造成不良影响。至于于莹莹给出的理由更加敷衍——屡次旷课,不配合班主任老师的思想教育,给班级和学校拖了后腿。
路小北离开学校那天他的父亲也来了。那是一个有着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他黝黑的脸上爬满了梯田般的皱纹,岁月毫不留情地带走了他挺直的脊背,路小北跟他站在一起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当着围观同学的面,路小北的父亲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那记耳光太过用力了,以至于他甩出那一巴掌之后踉跄着被人扶了一把才站稳。
路小北被他父亲领着走出校门时,于莹莹跟了一路。临别的时候,老父亲终于开口了:“行了,你回去吧,丫头。”
“您不该打他的,叔叔,小北他没有错。”于莹莹抽泣着,对他说。
“哼!我当然知道他没有错。我生的儿子,我比谁都清楚。”
“那您还下那么重的手……”
“我那是打给其他孩子看的。”他冷哼一声,“做错了事就该勇于承担,这一次有我儿子给扛着,下一次别人的儿子就未必会出这个头。小北他愿意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我这个当老子的也就随他去了。只是丫头啊,这人啊吃一堑长一智,这以后的路啊还得靠自己走。谁也不能帮谁一辈子,你知道吗?”说着他冲于莹莹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丫头。”
转身的时候,有晶莹的液体从他那爬满梯田的眼角流了下来。
(七)
晚自习前,有人传话给于莹莹,校医请她去一趟医务室。
她想不明白校医找他能有什么事,忐忑之下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那扇门:“老师好!”
“不好,我上午看了一场苦情戏,心情差着呢。”他双手插在白大褂里边的上衣口袋里,身体斜靠在办公桌上,脸上看不出表情。
“那,老师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自然是有事。”他用指背揉了揉眉毛,“有人给我讲了个故事。虽然他拜托我不要透露给别人,尤其是你,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实情。”
“老师说的是路小北吗?”
“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返回医务室拿东西的时候,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在学校公告栏附近徘徊。于是我好奇地跟了上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老师当时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阻止他?”于莹莹的声音有些发抖。
“因为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他停顿了一会儿“不过我却喜欢听故事。所以我威胁他如果不告诉我实情,我就去教导处举报他半夜撬公告栏。这孩子可真是好吓唬,居然全都对我说了。哎,早知道是‘替罪羊’这么狗血的故事,我才懒得听……”
那个晚上,于莹莹没有回教室。校医给她请了病假,说是要打点滴。她一直呆到快要熄灯才回宿舍。那个晚上她蒙着被子哭了一宿,很晚的时候才睡着。后半夜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见到了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那个孩子小得如同一根手指那么大,那么小的孩子却会开口说话。她说:“妈妈,虽然我没有见过爸爸,但是我知道爸爸他不是坏人,因为爸爸他自己也是个孩子。”
于莹莹正想回答她,孩子却不见了。耳边传来校医的话:“两个月前,我开车从欢唱KTV门口路过,看到你和杨飞从一个小旅馆里出来。所以那天杨飞和你同时出现在医务室的时候,我才知道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很奇怪,那个人明明是杨飞,为什么却被说成是路小北。直到那天晚上,我在学校操场的公告栏前抓到路小北……”
尾声
路小北被开除不久,高二(三)班的班长杨飞神秘失踪了。据说是他那当镇长的父亲来替他办的转学。原本计划参加完高考出国留学的杨飞,不知什么原因忽然该了计划,提前办了留学手续。
他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包括于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