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就像一场从未停止的雪,时不时地纷飞在记忆里。在那个艰苦的年代,物质的贫乏,让我们对严冬,对雪感觉异常强烈。
一个冬天,就一条放光油亮又冷似铁的棉裤,里面不套任何东西。还记得每天早晨起床,我都是愁的要命,因为实在不愿意让刚温热了的被窝的身体再去温暖冷似铁的棉裤。“快下来,穿衣服啊!你再不起,上学快晚了啊!”母亲总是有点着急的对我说。我怯怯地,一万个不愿意:“棉裤太凉了!俺不愿意穿。”这个时候,母亲就会无奈又迅速的去外面的柴草棚里,拿一把麦秸秆,点着,把棉裤竖起来,裤腿在火上晃过来,晃过去。如此几下之后,火很快就灭了。我像是怕错过了机会一般,一骨碌爬起来,赶紧穿上棉裤,里面有的地方热,有的地方凉,不过比在结冰的屋里冻了一个晚上强多了。然后,我再穿上不知道哪个哥哥小时候的黄色军棉鞋,脚底垫上草,”娘——好硌啊,脚底下!“”这个硌啥?刚开始的事,你踩的时间长了,稻草被踩扁了,就不硌了。“我点点头,就在天未亮的清晨上学去了。
一开门,一拃厚的雪早已覆盖了一切。除了院子里,母亲刚刚打扫过,放眼长路,全是厚厚的积雪。童年,雪是最好的伙伴。踩在上面,第一次发现了自己深深的脚印,发现了我们是最勇敢的探路者——因为我们是最初的踏雪者。和小伙伴走在雪路上,不再只是伙伴的说笑声,每走一步,就”咯吱”——一声。我们边听边故意放慢脚步,让咯吱声音拉得更长。你也这样,我也这样,一会儿,咯吱声就此起彼伏,交互重叠了,当然伴随着咯吱声还有路上一串串的小脚印。我们边走,还不忘抓一把雪,放进嘴里,固体立即变成一股凉凉的液体,慢慢在口腔又变作一条粗线落入肚子里,也是凉凉的。"这是新年的白面,大家多吃一点。"我们常如此开玩笑,也不自觉地多抓几把放进嘴里。手是冰凉的,到了教室,一会便是红红的,有点火辣辣的。
那时候,物质是吝啬的,但雪是无比慷慨的。一下就是一整天,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另外还有刺骨的寒风助威。路和路两边的深沟已经被雪完全覆盖,根本找不到路,也找不到沟。于是,我们凭借平日的记忆,走在地势高高的麦地里。但是这高处自然风雪肆虐。寒风夹杂着雪打在脸上,脸早已经没有了直觉,寒风还作鬼哭狼嚎声。胆小的我,几乎被吓哭。于是紧紧跟在比我大几岁的伙伴身边,使劲拽住对方的衣襟,仿佛一松手,就会滚到旁边的深沟被雪吃掉。”杨克香,你慢点走,你等等俺!“我半哭半哀求。我也不知道她做没做声,或许她的回答早被风雪吞没了吧。我也许只是吓得自言自语,无心顾及她的回答。只记得她抬着脸,迎着风雪,拖着我,用力地往前走着,终于度过了两个村之间的两百米路,但这两百米路,在我的一生中却那么漫长,已经三十年还延伸在我的脑海里。
雪,慷慨得让人生了厌,因为一下又是整整一夜,我几乎不能去上学,因为雪太大了,在记忆里无比的厚。听说邻居表姐在上学的路上就踩进了那深沟里,一下子被淹没了,怎么也挣扎不出来,幸好村里小卖部的二叔到邻镇上去进货,才把她从雪窝里拉出来,要不是大人的及时出现,恐怕后果也不堪设想吧。
童年不再,童年的大雪也不再,只是每一个冬天,每一次落雪,都清晰落在童年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