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看过我的岩茶老师描写他与茶友在天心永乐禅寺泡茶的文章后,去那里泡杯大红袍,就成了我的奢侈“梦想”。想象中有碧水丹山环绕,梵音为乐,茶烟袅袅,再与二三好友围炉而坐,谈佛论道…多美妙!但是……能吗?如此奢侈之事,可不敢为难老师。
此番武夷行,实为母亲辞世心伤难愈,遂与好友一起飞赴武夷,寄望以山水美景与岩骨花香治愈自己。也不知是不是涂老师明察秋毫又心怀慈悲,一俟我们飞抵武夷,就宣布择日去天心禅寺吃斋饭泡禅茶。突然间梦想成真,我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对岩茶稍有了解的茶友都知道,天心永乐禅寺乃大红袍祖庭,是大名鼎鼎的大红袍诞生地。传说当年有个书生赶考,行至天心寺时病倒,幸遇寺僧以茶代药将其治愈,后该生高中状元,便专程回来将自己的状元袍覆盖到那几颗茶树上,以表谢意,从此大红袍名声大噪,后来甚至成了武夷岩茶的代名词,天心寺僧人制作的大红袍也就成了武夷大红袍中的珍品。能在天心寺喝到寺僧手制的大红袍,实乃岩茶爱家梦寐以求之事。不曾想,涂老师恰好与天心寺住持泽道禅师有一段师徒缘份,我也因此受惠得偿所愿。
其实对于大红袍这个茶名,我一直有点抗拒。品茶于我的色谱联想,大多属于天青色草木灰,猛不丁窜出个大红色,便觉得有点糟心。也知道名实其实是两回事,就是改不了自己的文字癖,习惯望文生义,几年下来,便在有意无意中错过了与大红袍的缘分。又因为如今市场上真假大红袍泛滥,品过的大红袍中能让我记住的也不多。没想到,上天竟会安排我到大红袍祖庭品禅师手制的大红袍,看来我对大红袍的偏见,几近人神共愤,已到了必须破除的时候。
现在回想起来,在天心禅寺品大红袍的那个下午,就是一副淡雅素静的水墨图。远景是九曲溪天游峰,近景是清幽的竹径与斑驳的树影。一方茶室静置一角,白壁绿窗,点缀着几个淄衣客,雅静清幽。那天蝉声为乐,茶色曜目,“无我”、“顽石点头”、“香云盖”、“扣冰”、“瑞气时竹”,五款禅茶,其中四款皆是大红袍,一一品过,各具魅力,岩韵尽显,妙不可言。
记得最后一泡禅茶,是天心寺住持泽道禅师手制的肉桂“瑞气时竹”,涂老师特别介绍说这是禅师的私藏茶,平时很难遇到。而我的味蕾与心境仍然滞留在大红袍“无我”里,久久徘徊,不肯离开。“无我”有香,香气莫辨;“无我”有韵,如彩云追月。“无我”的茶汤入口即化,似一抹轻云,随风而逝,很容易地就让人想起了泰戈尔的诗句,“天空没有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天心寺的大红袍,在在点醒梦中人,不可着相,无论是众生相还是寿者相。无相无我,此心即佛。以此心品茶,才能探得茶味的真相。奈何境界不够,自心蒙尘,面对母亲的骤然离去,难免执着寿者相。当第一口“无我”的清香拂过心坎,丧母之痛,与亲友之爱一起袭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泪眼迷濛。大红袍清澈透明的茶汤,照出我有情大众的面目,有痴有爱,不能无我,只能红尘修行踉跄上路。好在大红袍也慈悲,并不在乎我的凡俗。从“无我”至“扣冰”,款款走心,品到最后只觉得心神皆定,肌骨皆清。丧母之痛转为满满的感恩,大红袍以它的香、柔、厚、醇将我彻底征服。正如卢仝所写,“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天心禅寺的大红袍,不仅满足味蕾而且涤秽净心,并非浪得虚名。
一直向往这样的茶会:山水之间,竹林之下,三两知己燕坐对饮,茶气氤氲之时,或言或不言,一壶饮罢,意犹未尽。就像钱起写的诗,“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
那天下午,在天心禅寺的茶房里,大红袍不仅清除了我的偏见,还完美了我心底的岩茶奢梦。
感恩,美妙茶缘!
2022/6/29于南昌机场
(注:本该上午11:40起飞的飞机,一直延迟到凌晨两点过。借机码字,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