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公子》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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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芳菲。
正值踏春好时节,野外一片绿草茫茫,天朗气清,遥遥望去,宽阔的官道旁边,一根栏杆高高的竖着,栏杆上面挂着一面旗子,上书“阿翁凉茶”四个大字,栏杆旁边搭了一座矮矮的草棚,棚内摆着几张桌椅,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进来稍作休息。
这间茶棚的主人是个老人家,带着小孙女一起守着这间不大的茶棚。见有客人来了,小姑娘怯生生的端着茶水,送到客人桌前。
不过一会儿功夫,茶棚里就已坐满了人。
这时,从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只见飞驰而来的四匹骏马齐齐停在茶棚,从马上跳下四个少年,四人将马拴在茶棚外的木桩上,走进茶棚,这才发现里面已经坐无缺席。
老翁赶紧迎了上去:“四位公子,对不住,小店已经满了,几位若是不嫌,老朽将茶水拿到外面来可好?“
这几个少年约十七八的年纪,其中三个身着青衣,头发用一根玉簪高高束起,服饰简洁素雅,清一色的左手持剑,一眼望去便知是名门子弟,而最后这人更加年少一些,身着一身红衣,头发随意的绑了,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双桃花眼带着笑,倒像是富裕人家的公子哥儿,但四个人显然是一起的,众人暗自打量着,只见那红衣少年见老人家这样说,面色稍有不霁,却也没有发作,只是撇了撇嘴说道:“那就拿出来吧。”
“几位若不嫌弃,不如坐我这里,我这桌人少,还有些空位。“
说话的是茶棚里侧的两人,其中一位白衣人,见他们望去,抬起头笑了一笑。只见那红衣少年闻言不禁大喜,赶忙过去坐下,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兄台,在下……”
说话的少年赫然发现面前之人双目无神,靠近手的桌子边上搭着一根长长的竹棍,竟是一位瞎子。
红衣少年虽然诧异,却及时回过神来,接着道:“在下林雁回,这几位不才正是我的师兄,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萧晚晴。“对方微微一笑,朝着声音的方向也拱了拱手,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温润清俊,如清风拂面般舒服。“这是无双。几位可是从福建来?”
不才的三位师兄平日里都小师弟的顽劣习以为常,听到这种介绍也只能无奈的笑笑,然而让他们惊讶的却是萧晚晴一语就道破他们的来历,若是一个健全之人,观之身形兵器,知之一二,却也说得过去,但萧晚晴分明目盲,却也知晓,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不敢轻视这人,暗自戒备,唯独蒋雁丝毫不疑,高兴的答道:“正是。萧大哥如何得知?”
“说来惭愧,我自幼目盲,听觉便稍好一点,各门派的武学心法不同,呼吸吐纳时便有稍许差异。刚才各位一走过来,我便隐约猜到是林家,又听到你们自报家门,方才确认。“
福建林家,在武林上以剑法闻名,相传祖上曾拜于项庄门下,项庄此人,在历史上并十分不出名,大家熟知的记载出自《史记•项羽本纪》中,“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然而项庄本人却是个武学奇才,精通多种武艺,其中又以剑术最精,位列西楚第一剑客。林家祖上跟随楚王项羽反秦,后楚王败于刘邦,林家先祖亦战死乌江,只留下一本剑谱供后人学习。剑谱久经战乱,里面缺失了几页,林家后人一直参悟不透,时隔百年后,林家出了一位天赋极高的家主,不但将残谱补齐,还修改了里面的几招,这才使得林家一跃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学大家。
这四人,正是福建林家的大师兄林志远,三师弟林鹏飞,四师弟林舟,以及六师弟林雁回。
而这位张扬的六师弟,此次正是第一次行走江湖,作为这一代林家天分最高的弟子,毫无城府不说,逢人顺眼了便信,再加上家中长辈娇惯,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平日里没少欺压师兄们,真是让林家家主操碎了心。
“萧大哥真厉害!师父常说江湖上卧虎藏龙,让我虚心一点,果然诚不欺我。”林雁回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位新朋友,顿生惺惺相惜之意,觉得此人十分的顺眼。“萧大哥此去莫非也是给唐老爷子贺寿的?“话一说完,就看见林志远警告般的瞪了他一眼,他也不理,反倒对着大师兄做了个鬼脸。
萧晚晴摇了摇头:“唐老爷子何等人物,怎会给我这种名不转经转的小人物发请帖,我自是无缘拜会。“
林雁回笑道:“这有何难,你不如就跟着我们一起,就当还了你邀我们同坐的情义。”
林志远愁的直摇头,这个师弟,一出门便全然忘了师父的嘱托,才说了没两句话,已经自来熟的要与人搭伴同去。
萧晚晴嘴角上扬,正要推辞,忽听的旁边一桌有人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唐家前几日收了阎魔帖,瞎子既然看不见,就别去凑这热闹,当心有命去了,没命回!”
说话的是一位髯须大汉,天气尚不炎热,他却袒露着半个胸脯,一条斜长的刀疤从他的胸脯一直延伸下去,掩在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中,大汉手边放着一把大刀,刀身用一卷破布草草包着,隐约能看见粗布上星点的血迹。
这汉子嗓门极大,众人耳边都如同炸雷一般,林志远几人只觉气血上涌,连忙运气压下,抬头见处,众人神色也都差不多。而小师弟和那萧晚晴却面色如常,只见小师弟脸上怒意一闪,回骂道“兀那汉子,说什么呢?我既然邀请,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会护人周全,用得着你来操心?”
萧晚晴哑然,少年说的话透着涉世未深的天真,然而这样的真挚却又在心里激起一丝暖意,连带着那一点少年的傲慢和轻狂,也让人觉得可爱起来。
“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放屁。”说罢,蒲扇大的手放在鼻子前扇了扇,“啧啧,真臭。”
“你!”少年大怒,握着折扇就要起身教训他,却被自家师兄按住,一张俊脸气的发白。
萧晚晴微笑着朝着那汉子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兄台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萧兄诚心相邀,在下若是拒绝,倒显得轻视了萧兄一番美意。”
红衣少年听到此话,这才气顺一点,微微仰起头,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轻轻的摇了几下,宛如一只斗赢了的孔雀。那汉子见他着模样,连句“哼”都欠奉,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不过休息片刻,一行人就起身继续赶路。
四名少年骑着马,慢悠悠的跟在萧晚晴的马车旁边,沿着官道往前走。
“萧大哥,顺着这条官道一直走,就到了四川地界了。”
林雁回是第一次出远门,看到什么也很新鲜,萧晚晴虽然看不见,但博闻强记,不仅熟知各种典故,对于江湖中的事情,也知无不言。
林雁回一开始还骑马同行,后来就直接坐到了马车上,缠着萧晚晴讲江湖趣事。
几个人就这么一路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锦城。
一到锦城,江湖人士陡然多了起来,按照师门吩咐,林家四人要先去拜见君子剑张澜生,一行人便各自分手。
萧晚晴与无双找了一家客栈安顿。进了房内,无双引萧晚晴坐下,倒了茶水。
萧晚晴将竹棍放在桌上,摸到茶杯,慢慢的饮了一口。无双接着又去整理床铺,一边整理一边问道:“公子,我们明明收到了请帖,干吗要骗他们。”
萧晚晴微微一笑,“无双,请帖是发给谁的?”
“自然是发给雪落山庄庄主的,那不就是公子你嘛。”
“江湖上都知道,雪落山庄的庄主是萧暮雨,我现在可是瞎子萧晚晴。”
无双撇撇嘴,“公子真的要跟着林家那四个小鬼混进去吗?”
小鬼?
萧晚晴失笑,摸索着打开布包,拿出一张纸来,“过来,帮我写封信送到如意楼去,让杯莫停去拜寿。”
杯莫停原本不叫杯莫停,原姓唐,也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一号人物,后遭兄弟陷害,全家被屠杀殆尽,他也被砍断双手,身中数刀,奄奄一息。雪落山庄救他一命,自此,他就在一直住在山庄里,再也不曾踏足江湖。
无双愣住,迟疑地说:“副庄主……肯来吗?”
萧晚晴端起茶又喝了一口,不疾不徐的说道:“你自去送,他会来的。”
无双写完信,仔细的在文末落了章,将信叠好放到信封中,见萧晚晴一人在这,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出了门。
萧晚晴在房间里静静的喝茶,一壶喝完,便摸索着出门喊小二过来再续一壶,正在这时,楼下大堂里传来打斗之声。萧晚晴叹了一口气,又关上门,摸索着坐了回去,不予理睬这等闲事,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耳中:“呸,又是你这个汉子,上次本少爷好心放过你,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那就别怪少爷我拳脚无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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