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儿有多老,30年没参透,直到今天给老岳公上坟,才明白。
老岳公是去年走的,走的时候96岁,我认识老岳公整整30年,从来没见到老岳公糊涂过,直到闭上眼睛。
老岳公身体好、勤奋、耿直、喜酒,尤其是看人总离不开那句老话儿。
最初接触老岳公是我和爱人刚结婚不久,老岳公在我家附近的砖厂打工,吃住在我家有一年时间。老岳公什么活儿都干,66岁的人了,从来不闲着,从砖厂下班回来,还常常帮我扫院子。那年秋天,还为我去5公里外的地里捆玉米秸秆,一干就是三天,因为怕往返耽搁时间,中午干脆带上干粮,在地里吃一点,不休息,直干到太阳落山。老岳公身体极好,从来不得病,一直到80几岁,还能劳动,还能到城里烤玉米卖。
老岳公少有的耿直,无论在哪里打工,都把单位当成家,爱管闲事,看到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说话,为此跟一把手没少吵嚷过。然而老岳公走过七八个单位,几乎所有的一把手都喜欢他,即使他换了单位,原单位的老领导还常常请他回去吃酒。最有趣的是,几次爱人问他:外公,在我和你孙子之间,你喜欢哪一个?老岳公竟然干脆地回答说:我当然喜欢我大孙子了,别看我吃你的、喝你的,但是这是暂时的,长远的我还得靠我大孙子!弄得我爱人哭笑不得。
老岳公喜欢饮酒是出了名的,人们都愿意和他饮酒。他饮酒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从来不大口饮,尤其是第一口酒,到嘴里后,一定要在嘴里啧啧啧的好几口,土话说叫吧嗒嘴,那神态,叫人看着都馋,似乎什么酒到他嘴里都没喝瞎,而且老岳公喝酒一点也不挑菜,在我家的一年,只要有黄瓜、鸡蛋,就足够了,晚辈们给他最好的礼物就是酒。酒是老岳公对生活的诠释,他的一生中,似乎从来没说过一句对现实不满的话来,有谁批评政策不好,他不爱听,说你是不知道过去啥样,说你没良心。
老岳公最能识人,他看人的标准是挂在嘴里的一句老话儿:资本——到底是哪两个字没有人知道,大约读阳平音。老岳公有一个让他骄傲的大儿子,常常跟人说:我大儿子“资本”,市长见了他都主动跟他打招呼——他大儿子是工程师。他的女婿——爱人的父亲、我的老岳父——他也喜欢:这个人“资本”,当了一辈子官,一点私心没有,老百姓“得意”。老岳公也喜欢我,宏波这孩子“资本”,到啥时候都不带犯错误的。和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每每嘱咐的就是:你们得“资本”啊,一辈子睡觉都踏实。村子里有几个“出息”了的,老岳公却看不上,说这个人不“资本”,果然就应验了,没“出息”长久。他的小孙女在城里领回个对象,只吃一顿饭,老岳公硬是坚决反对,理由也是这个人不够“资本”,结果,虽然干涉无效,但是几年后,到底离婚了!
老岳公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嘱咐子孙,要“资本”。老岳公说了一辈子的“资本”,却没有人知道是哪两个字。昨天给老岳公上坟,看到一株嫩草从墓前土壤里钻出来,闪烁着昂然的生命力,突然我的眼睛一亮,老岳公一辈子说的那两个字,莫不是“知本”,或者是“质本”?
老话儿是老岳公一生的写照,他的勤劳,他的耿直,他的生活态度,甚至他的健康都应了他的老话儿,一句老话儿,多么强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