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座风雨中飘摇的山庄,一句逐渐与现实重叠的卦辞,一段不可言说的情愫。
她怀揣佛经,踽踽独行,只为佑先生平安喜乐。然而,先生性命寄托在前尘旧梦里,她只能看着他独自于乱世浮沉,无能为力。
当风起长林,一个个谜团接踵而来,她恍然大悟,真相并非眼见为实。
她是个局外人,站在前尘风口,进不去也不肯走……
正文:
第一章 酒楼听书
那位神秘书生来南疆郡说书引得万人空巷。尽管雨势不收,但丝毫未影响听者情绪,或好奇或敬仰亦或别,纷纷涌向西岳酒楼。
酒楼门前大片空地已经被观者围得水泄不通,伞挨着肩,人挤着人。空地的人羡慕廊角的人,廊角的又羡慕屋里的,好不热闹。
平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少有宽阔,沈知乘车过集市,听到阵阵叫好声,遂令马夫停车,隔着道门询问。
“赵叔,前方发生何事?”
“庄主稍等,待老赵头去打听打听。”赵叔说完,跳下车辕往人群密集处跑。
主子打年前自战场归来,整天闷屋里不喜多言。好不容易肯出门,更难得有心想知道些身外事,赵叔不胜欢喜。
没多久,赵叔回来报:“庄主,是七步书生在说书勒。”
“他?!”
风飕飕灌进车内,沈知登时冷得激灵,心都跟着发抖。
此名号沈知铭心刻骨,他人他事坊间流传甚广。近几年,楚国民间横空出了个走江湖的说书人,行踪不定,因说书内容皆为真人轶事,可听性极强,名贯朝野国外。且他轻功了得,每次说书结束,拿了场子费便销声匿迹,不管官府衙门还是江湖高手,愣是没谁见过他真面目。
传闻说,当年阙关悬案过后,曾有人在残垣断壁里找到一枚半月珏。后来不知怎么传的,将那半月珏与神秘书生联系在一起,于是便有“凉城半月,七步遁迹!”之说。
更有甚者,说七步书生曾到过阙关现场,至于事发时还是事发后不得而知。言之凿凿,笃定阙关悬案脱身者仅七步书生一人,他是唯一的知情者!
江湖朝堂,遍寻他的人数不胜数,然而没谁能靠近他。
“你若想知道诃子下落,必须先找到七步书生。”
雾水谷中,梧桐树下,石前辈搬出所有情报资料,给了沈知这样一个回答。
近十年来,沈知遍访四方找寻七步踪迹,每每听闻他在哪儿说书,就随即差人赶往。可惜造化弄人,总晚了两步……
天赐良机怎能轻易错失,沈知推门,利落地下车。他几乎是狂奔,赵叔举着伞紧追,却眼睁睁看着主子消失在人海中。
此番请得七步落脚的店,乃南疆郡实力最强的西岳酒楼。酒楼前空地早站满了人,加上伞,黑压压一片,沈知根本挤不进去。
不知是心急火燎还是累的,沈知眼眶微微泛红,全身早已湿透。被人群推搡退到空地边缘,缎面袖被一株盆栽刺给挑了丝,划出条口子。
“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
低沉声从二楼飘出,过雨帘,钻到沈知耳朵里,他不由得心惊。
大约猜到是那无人之境,他仍不敢相信,抖着声音问旁边的老人。
“老伯,今天说的哪一出?”
“好像叫……什么什么海来着……”老人满鬓斑白,努力回想着刚才楼上人说的标题。
“《阙关沙海》。”
有人接话,寻声望去,是个胡子拉渣不修边幅的中年糙汉。沈知敢肯定不认识他,却对他脸上那道横贯左脸颊的伤疤留意。
记忆中似乎在哪儿看见过……
正在此时,中年糙汉也看向沈知,眼神交汇刹那,犹如电光火石,没有别的情愫,沈知只从那道眼光中读出了恨意,那种恨足以透骨。
末了,中年糙汉拨开人群离去, 与赶来的赵叔擦肩而过。
赵叔见沈知,忙撑伞罩住,心疼他浑身被淋个遍。想劝其回转,又惦念他求知心切,只好陪着。
楼上说书人引得满堂喝彩,沈知连影子都不曾寻得半分。
这时有人来到沈知身边,低声恭敬道:“沈庄主,我家公子已在侧门等候多时,请您往那儿走。”
虽归来半年之久,但不常出门,沈知并不认识传话人。看看赵叔,见赵叔点头,方才答应。
通往侧门的路常年不走人,路边上长出青苔,雨水坠落后,泛着幽幽绿光,巷道尽头是石阶,有个擎伞而立的青年。
定睛一看,果真是酒楼少东家,数月前沈知于沂水河畔同他有过一面之缘。
见他几人,少东家忙疾步而来,下着雨不便行作揖礼,向沈知鞠躬以示敬意。
心头疑惑,沈知含笑,稍稍颔首算回礼。
亲自撑伞,少东家解释:“家父听闻七步书生到了南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寻得踪迹,可惜七步书生性子孤傲不肯前来,为此才没提前告知庄主。”
转过长廊,登厢楼木梯,望一眼纤尘不染的楼房,沈知静待少东家续话。
“昨儿七步书生突然传话来,说是今日在酒楼说书,晚辈当即赶往山庄,不料您已出门。”
少东家一席话不离自己为沈知找七步书生的辛苦,旁人一听都晓得是邀功,还顺道把责任撇了。
若不是半山山庄地位高,他怕是懒得理会呢,沈知对这种趋之若鹜习以为常。
客气致谢:“有劳少东家。”
“应该的应该的!”
少东家听不出沈知语气里有多欣喜若狂,心生疑窦,莫不是父亲没打听清楚?沈知当真那般想找七步书生?
“四方宾客得知七步书生下榻蓬荜,皆差人来预定,欲要见上一面。”提醒沈知注意脚下梯子,他继续说,“吃着这碗饭,万不可得罪客人,所以家父只好以七步书生不见来推辞。为此晚辈不得不请您走侧门,实在对不住!”
“多谢!”
言简意赅,沈知不愿多说。少东家见惯商场处事圆滑,自觉不再叨叨,径自领人走到正中一间客房。
屋里陈设极尽奢华,少东家亲自推窗,果真视野辽阔,能将整个酒楼格局尽收眼底,尤其是可以看清不远处的表演台。
台子四周被黑纱笼罩,隐隐约约可见一人独坐,那人正描绘着阙关战役的凶残。说到援军未能及时赶到,导致阙关孤立无援以至于被掩埋进沙海时,竟异常激动,拍案以示怒意。
楼下有听客发出怒问:“当年负责驰援阙关的谁?”
帐中人一字一句:“平王部下——卫忠!”
沈知知道那人,当年的平王部下卫忠,如今已是北境左督军,统领北境近半数人马。他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就在这时候,楼下有人发问:“听说当年卫忠驻守凉城,离阙关不过两个时辰,怎么直到阙关失守都不曾赶到?”
定睛一看,竟然是刚才遇见的刀疤脸!
这一问,听客顿时骚动,有人交头接耳,有人翘首以待。
立身窗前,沈知同样期待那帐中人能解开困扰心头多年的疑惑!
没听到回答,楼下人更加激动,声音越来越大,掌柜出面维持秩序,好不容易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通敌!叛国!”
咬牙切齿,每个字都似乎是从七步书生齿缝里被挤出来一样。
短短四个字引得楼下一片惊呼,沈知也跟着倒吸口气!
那些听客远在南疆,不问朝堂琐事,大多数人不过惊讶于通敌叛国这等大罪罢了。
“卫忠如今还成了北境左督军,坐享荣华富贵,他就不怕阙关冤死的将士找他报仇吗?难道就因为他是平王部下吗?”刀疤脸再次发问。
连赵叔都瞧出端倪,附在沈知耳边道:“那人好像刻意地引导,想让大家都知道阙关悬案背后的事。”
眉头紧皱,沈知沉思片刻,咨询旁边的人:“少东家,沈某想约见七步书生,可否安排?”
“家父已同七步书生提及此事,对方已经答应,就在这屋里见面。沈庄主静待即可!”
店里小厮来叫少东家,他有事离开会儿,道句失陪离去。门才关上,楼下传来一声厉呵。
“放肆!”
沈知赶紧回到窗边,看见一堆带刀侍卫闯进台下,为首者拔刀指着帐中人:“大胆贼人,朝廷命官声誉岂容你污蔑!还不快束手就擒!”
弯刀,金甲服,朝廷御林军!
“速度真快!”沈知蹙眉,疑惑御林军神速之余,一支飞镖朝他飞来。侧身,飞镖死死订在窗子对面的木架屏风上。
镖上有张纸条,写着‘银杏林’三个字。
赵叔云里雾里,沈知却瞬间明白,担心七步安危,心生一计打算帮那人一把。
赶回窗前,台上哪还有人,空空如也!御林军叫嚷着叫无关人员退下,往酒楼外追人去了。
莫名地,沈知舒口气,下楼,消失在人海里。
他急切地想赶往北境寻求答案,不知道帐中人并未离开。
此时帐中人不过寻常听客,旁人不会注意到酒楼客房里的他。
面色惨白,形容枯槁,已经瘦弱到撑不起一身素衣,因一番奔波而虚汗直冒。
刀疤脸不忍,递了脸帕给他,说:“大可让我来说,你这是逞什么强呢?”
努力地扯一丝笑,他摇摇头:“没有谁比我更清楚阙关的事,可惜那帮人来得太快,还没让沈知听得明白。”
刀疤脸愤然:“定是谁走漏了风声,否则那群走狗大老远地能这么快赶到?要让我查出来,定不轻饶!”
摆摆手,他请求道:“七步,如今沈知已往银杏林去,你务必在他之前赶到,安排好一切。我们……等了那么多年……这是最后的机会!”
撕下人皮面具,刀疤脸原来是个俊郎青年,只是那道疤痕依旧。
体会他用心良苦,刀疤脸七步拍拍他肩膀,挑眉说:“我何时让你失望过?”
是的!七步书生何许人也,他应下的事,从来不会失败!
可是,七步这次的对手,乃半山山庄当家人沈知,胜败还真不好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