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客人有点稀，我靠在理发台上，玩着手机，抬头看了几眼镜子里的自己。咦，这昨日刚染的发色不对劲呀，都是那个死阿荣把药水的比例下错了，明明告诉他要小心点，还是粗心大意了，唉，下个月再重染吧。
说到染发，我想起了那位每月定期来找我修发尾的姑娘，她这个月好像还没来。其实，那位姑娘头发底子不错，就是染过的头发，留长了，发尾有点发黄和分叉而已，况且，这满大街的姑娘都是这样子。但是那位姑娘对自己的头发有一种洁癖，说不愿看到一根分叉的头发，像我一哥们，对于老婆是不是处女的那种洁癖。
她第一次来修发尾，应是半年前的事。那日，上午十点左右，店铺刚营业，没啥子客人，她是第一位客人，推门而入，一米六左右，长发及腰，齐刘海，双肩包，黑色T恤，牛仔裤，杂牌运动鞋。我看到她，便迎上去，问洗发还是剪发。她眼睛往里张望了几秒，没有看我地答了一句：“洗剪吹。”
“好咧，里边请。”我领着她走进洗发区。洗发区有三个位置，她挑了里边靠墙那个位置。由于洗头发的阿狄当天请假，另外一位洗头发的阿辉正忙着，我只能挽起衬衫袖子亲自上阵。
“稍等一下。”我看到她还没垫毛巾就准备躺下去，便伸手去扶了一下她肩膀，我的手臂明显地感受到她的身体微微地战栗了一下。“我帮你垫个毛巾。”我的手依旧放在她肩膀上，侧身拿了条毛巾，换个姿势，将毛巾垫在她脖子后T恤领口位置。在那一瞬间，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粉色的内衣和好看的蝴蝶骨。
她靠着我的手臂轻轻躺下去，我一边湿发一边问她：“洗什么发水？”
“普通的。”
“水温可以吗？”
“嗯。”
“力度可以吗？”
“嗯。”
她闭着眼睛，惜字如金地回答，让我明白她不想讲话。我很识相地闭口，干活。她普普通通的脸蛋上却有又长又卷的眼睫毛，她不仅有蝴蝶骨还有锁骨，她很安静，似乎睡着了。
“想剪什么样的发型？”快洗好的时候，我轻轻地问她。
“修下马尾就好了。”她没睡着。
“好了。”我又用手臂将她的头向上托，然后领着她到剪发区，让她坐在我专属的剪发位置上。
“要剪多少？”我捋起她的发尾，抬到她能在镜子看到的位置。
“听说人的头发以每个月1.25厘米的速度生长，你就剪2厘米左右吧。”
“好的。你的头发蛮漂亮的，又黑又直，就是发尾有点分叉，有拉过吗？”
“没有。”她是那种不爱聊天的客户，接下来，我就极少开声。但我好几次，透过镜子看到她从围布里伸出手，抓了几撮被剪掉的头发，细细地端详。
她在想什么？我不得而知。之后，第二个月、第三个月、第四个月……她都会来剪发，而且都挑周末十点左右的时间，且正巧每次都是我接待她。
我很想知道多一点她的事，所以每次都会问她一两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拼凑下来大致可以知道一些她的事儿。
她是附近一所大学准大四的学生，因要考研，所以暑假留在学校复习。她的头发一直都是齐肩，每次都留不长，用她的话说：“像是一种咒语。”她说，每次头发快及腰了，都会分叉和发黄，受不了就剪了。
这是她第一次将头发留到及腰，虽然也分叉、发黄，她说，这一次不忍心剪太多，听说，每个月定期修下会好点。那天，她说这话时，眼神很温柔，像刚谈恋爱的姑娘。我想多问一句，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第六个月，也就是上次她来时，她第一次主动说话了：“明天就要考试了。”那时，我却不知说什么好，便道：“没问题的。”我听到她轻轻地哎了一声，便陷入了沉默。
这个月她还没有来，不知考得怎么样？我每天都在等她，直到月末，她还是没有来。下一个月，我从当月第一天就开始等她，还是见不到她。问了身边的同事，说也没见过她。第三个月，她依然没来。第四个月如是。
第五个月她来了，依然长发及腰。这一次，她说不修马尾了，想剪个短发，让我为她设计个发型。我问她：“怎么那么久没来。”她说，考完试一直在忙。
“考上了吧。”
“没有。”一时之间，我不知如何聊下去，便揶揄道：“哈哈，你们本科生找工作容易，不怕。”她淡淡笑了，带着几分惆怅。
“怎么想到剪短发呢？”她是那种很爱惜头发的女生，突然剪掉那么长的头发一定有原由。
“就是想剪了。”
我接着问：“不会是考试没过，剪发泄气吧。”
“也不全是。”一定有原因，但她不会说的。剪发过程中，我看到她在玩微博，这年头大家都玩微信了，她却在刷微博，好像也发了动态。我在剪发的空隙，偷瞄了几眼，看不到具体内容，但看到她的微博名。
她临走前，与镜子里短发的自己相视而笑，然后，推门而出。我看着她的背影，心绪悠悠荡荡，坐下，掏出手机，搜了她的微博，进入，看到一条动态：“我本以为这次可以长发及腰，本以为你还会像以前一样陪在我身边。这就是宿命，她来了，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