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最大的缺失,不是一个数学系的学生的课表中没有诗歌鉴赏,或一个中文系的学生不知热力学定律如何,而是缺乏阅读、写作和逻辑。”
幸得推荐,在“今日头条”中读到《中国教育最大的缺失:阅读、写作和逻辑》一文。我曾说过,作为教师,阅读不经意间就自带了几分学科特性:
“我们语文教学的一大误区在于重视文采胜于理据。语文老师当然应该引导学生欣赏文字的美感,但除了抒情和审美,学生更应该掌握如何应用文章求知、思考和论辩。”
作为高中语文教师,深感语文教学中逻辑训练的缺失。
一、文章结构的“逻辑”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阅读教学变得一味求“新”求“异”而罔顾篇章结构行文思路等,尤其是一些大型的赛课,老师拎出一个所谓的关键词或一个关键的句子,然后让学生四处寻找相关信息。结果是,最先起来发言的学生可能是从文末找出的信息,然后才是从开头找出来的……在一群学生七嘴八舌的热闹发言中,一篇完整有序的文章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篇文章或一首诗歌,作者总是要通过一些材料来表达某个意思。材料如何安排,先写什么,后写什么,都是有讲究的,而这先后之中就包含着“逻辑”的思维。教师在指导学生阅读的时候,切不可将之抹杀了。
古人写诗尚且追求起承转合,所以而今读起来也才能探寻其义。一篇长长的文章岂能没有内在的思路,没有外在的结构?抒情也好,说理也罢,总是会根据表达的需要把各种材料按照一定顺序组织起来的。
例如巴金的《小狗包弟》,先写一个艺术家和狗的故事;再写“我(们)”和小狗包弟的故事;接着写“我”的园子里的景象,睹物思人,想到自己的妻子萧珊;最后写自己的“熬煎”以及向包弟的“歉意”。这些内容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这样安排的好处?学生写回忆性的文章可以向这篇文章学到什么?
二、语言中的“逻辑”
如果说篇章结构是“大”的逻辑,那么语言表达则是“小”的逻辑。数理化中的逻辑大多靠专业符号来表达,如化学方程式,数学、物理的公式等;而语文的逻辑则靠语言文字来表达。“字词构成句子,句子又构成一个更大、更完整的连贯论述”。
杜威先生在讲到“思考”时说:
“想到一件事物预示或显示出另一件事物,从而考虑一件事物能在多大程度上被视为对另一事物的信念的根据,这一功能就是动脑筋思索或思考的中心功能。在这里与‘预示’或‘显示’的意思相同的动词还包括指明、指出、表示、表明、象征、暗示、提示等等。当说到由一个原则或原理联想到对另一个原则或原理的信念,还常用implies(意味着)一词。”
杜威先生提出的那些词,也就是逻辑思维如何用语言来准确地表达。我们的语文教学其实就是“对学生进行民族语教学”(钱梦龙语)。所以,真诚地触摸语言文字本身,从语言文字的逻辑中去品味,去体会,去感悟,是语文教学的第一要务。
在教学中,我们往往着重于体会文字的美,体会其中蕴含的作者的情感,而事实上学生却难以体会到或者断章取义而误解,更不用说自己如何去表达了。这主要是因为我们忽略了语言文字中的逻辑:词与词的关系,句与句的关系,这些关系作者是如何表达的。
仍然以《小狗包弟》为例:文章开头第一段写一个艺术家和一只狗的故事,作者是如何将这个故事与“我”和小狗包弟的故事联系在一起的?第二段开头就写“听了这个故事,我又想起了我曾经养的那条小狗 ”。由“听”到“想”,由“这个故事”想到“那条小狗”,思维的逻辑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又”和“想起”组合,表明这种想念并非一次,而是多次,是经常,足见此事给作者留下的记忆之深。
再如“我自己终于也变成了包弟,没有死在解剖床上,倒是我的幸运……”这句在前文《问题,让阅读走向纵深》中已提到。对“我自己终于也变成了包弟”此句的理解,学生思考出来的结论是:该句其实运用了比喻的手法,把“我”比作了包弟,两者的相似点在于都被“解剖”了,不同的是包弟的肉体被手术刀解剖,而“我”则是内心被折磨。这样的理解看起来是不是很深刻很完美?如果我们注意到了这句话隐含的“逻辑”,就会发现这看似深刻完美的理解其实是一种误解,是一种断章取义的误解。几年前我注意到一个问题:在运用比喻的时候,如果这个比喻会产生多义,而又不是作者想要的“多义”,则会在比喻之后作一说明,如“他像猴子一样,鬼精鬼精的”“他像猴子一样,精瘦精瘦的”。回过头来再看“我自己终于也变成了包弟,没有死在解剖床上,倒是我的幸运……”这句话,后边的“没有死在解剖床上”就是对前句的说明:“我”还活着,但也差点“死”了,差点死在哪里呢?
又如《记梁任公先生的一次演讲》中的“那时候的青年学子,对梁任公先生怀着无限的景仰,倒不是你因为他是戊戌政变的主角,也不是因为他是云南起义的策划者,实在是因为他的学术文章对于青年确有启迪领导的作用”,这种“倒不是因为……也不是因为……实在是因为……”这样的表达有怎样的逻辑?这样的表达有什么好处?
阅读教学,不仅是接受思想的启迪(这个政治课完全可以实现),更是民族语言的教育。学校教育有关语言的问题,主要是如何“使语言由原来作为交际的社会工具,逐步变成有意识地传播知识、帮助思维的工具”。语文作为人文学科,我们做得都很好;而作为工具学科却越来越被忽视。仅鼓励学生自发语言的流畅,而不是使之成为一个把语言变成思维反应的得力工具,是比较容易的。问题的困难在于如何把处理“日常事务”的习惯转化成为表达“精确概念”习惯。这就有赖于在阅读教学中老师引导学生合乎“逻辑”地去阅读文本,从文本中去吸取精华:
(1)积累丰富的词汇,如表“悲”的情感的词:“悲伤”“悲痛”“悲哀”“哀伤”“哀痛”等;
(2)学会如何精确地表达词汇的意义;
(3)学习清楚连贯地表达。
阅读教学,反过来又会促进写作教学。如此阅读,学生杂乱无章、不知所云的表达也会慢慢地得以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