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
晏几道
醉别西楼醒不记。
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
斜月半窗还少睡。
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
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红烛自怜无好计,
夜寒空替人垂泪。
我醉了,我醒了,有什么东西,仿佛要从我的大脑中挣脱出去。
现在是什么时节?阳春?仲秋?清明?霜降?
往日种种情境飞速掠过心头,云聚云散,不可捉摸,欢聚离散一念之间,未免太荒唐。
窗半掩,帘轻遮,月色斜斜,将沉沉睡意照的清透雪亮。
这大概是一种清醒的折磨。我之前倒没注意过,吴山连绵的翠色,在那画屏之上,舒展地如此恣意无忧。
还有酒吗?
液体从喉头滚落。
我把掉落的衣衫向肩头扯了扯,入鼻是层层叠叠的酒味。精神忽然恍惚,我看见那诗行,忽觉凄凉。
我曾经一笔一笔地将它们写下,蘸着我全部的浓情,可是精神却又无法集中,满心里都是那花间倩影。
满身花影倩人扶。
醉不成欢惨将别。
薄凉寒意从脚底升至心头。想要颤抖。
夜深,还有红烛可伴。
你为什么流泪?你冷吗?你痛吗?
你替我流了泪,我便,饮酒吧。
自上大学以来,大约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认真地看过诗词了。借着这门课的机会,翻开书时,其实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毕竟时间过了这么久,它们是否还认得我,我又是否还认得它们?而再次触碰到诗词时,那传入指尖的真切可感的温度,让我忽然想要落泪。它们还是它们,有着让人喜让人悲的不激烈却坚韧的力量。万幸,人物已变,可诗词的模样却盈盈一如初见。
这是一首苦涩的恋情词,小晏的笔触,一如既往地有着浑然天成的细腻,和真切入骨的凄凉。西楼、斜月、半窗、画屏,都不是什么新奇意象。这首词吸引我的是那句: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都是凄凉意。无典,也无修辞,不是什么神来妙笔,细细读去,却有着动人心魂的力量。
衣上酒痕,写喝酒,写喝酒多,写喝酒时手不稳,心乱神迷,写醉了醒,醒了醉,日复一日,无心修整,好一副心碎模样,自弃,因心死。诗里字,则托情于物,诗是眼前物,或书于纸简,或书于绢帛,为谁而作?又是谁执笔?谁研墨?都说海誓山盟过眼云烟,这曾经蘸满感情的诗行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笑话,好不凄凉!
向来喜欢这样的词句,可以让人怦然心动,不工巧,却纯粹,不雕琢,却美到让人心碎。诸如“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如“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如“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当如是。”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诗词之美,美在无言,美在情真意切,美在初恋,美在离别,美在初恋与离别之间的缱绻情思。
我写下这首词,并不盼着你能看见,可是,你若知我心缱绻,会不会在离开时,多回一下头,因而给我更多的绝望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