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晨一点十六分,延城的天空暗黑深邃。我端起咖啡杯走出卧室时,顺手拿起了扔在床上的手机,打开一条未读信息。
发件人:王群
内容:王锋,今晚我在老院西屋的书柜里了发现了爷爷留下的遗书,信封上写着你的名字。如果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吧。来之前联系我,我去火车站接你。
时间:20:06
我拿着手机愣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回复,然后关机。冲好咖啡,走回卧室坐在电脑前继续工作,用十指敲击着键盘编辑着一行又一行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我感觉生命在不停地被这些无聊的字符重复着,没有意外与惊喜。
我用这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换来稳定的薪水,再用这份薪水交付房租,以及一些琐碎的支出。我又想到王群的那条信息,重新打开手机,反复查看,直到内心变得烦乱不安,点燃一支中南海,走到阳台吹冷风。清朗的夜晚将气氛烘托的静好无比,而岁月通通被我装进了密封的容器,无论美好辛酸都已深深封存。往事如烟,我又想起了从毅然决然老屋搬出来的那天,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两年。
王群是我的哥哥,年长我3岁,而我是个三十而立的男人。只是除了事业,亦没有其他。我们一大家子人曾住在金丝胡同的四合院里,王群的父亲王峥在15年前就去世了,婶婶名叫秀娟,是个贤惠谦良的女人。爷爷一直对婶婶很好,但在老人家去世后,整个家就像散了一样。婶婶带着王群离开了老院儿,而我也从那里搬了出来独自生活。不是因为伤心,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住在那里,我从来都没有因为财产的分割而与任何人发生矛盾,也没有索要爷爷的任何遗产,因为我认定,我是被他领养的孩子,不然,我的父母又在哪里呢?
我想到这些,头痛欲裂,不知不觉得香烟燃尽,炽热的灼痛感瞬间攀上指尖,扔掉烟蒂,满地余烬。
二
我离开北京已有一年半的时间,记得当年爷爷去世时,全家人再次陷入了死亡的阴霾中。那年我28岁,在北京有稳定的工作,生活安稳。这么多年以来,爷爷不辞辛劳地将我抚养成人,那些的沧桑,都是被时间深深刻画过的痕迹,那些温暖,都是被岁月镌镌铭刻的疼爱。尽管如今,时间已经将我打磨成了棱角分明的男人,但在我的内心里,仍有几分不安,那是缺乏归属感的恐慌。
在爷爷去世的之后的日子,家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偶尔路过爷爷的房间,总是能听到婶婶在打扫房间时的轻声哀叹。终於有天傍晚,婶婶找到我。
“小锋,你坐,婶婶有些事情想对你说。”她叫住我,神色严肃地说。
“嗯,您说吧。”我应到。
“你看,自从你爷爷去世以后......”
“是不是您的心情还是调整不过来?”见到婶婶欲言又止,我便把话接了过来。
“嗯,老爷子一直待我如亲闺女一样,自从王群他爸走了以后就更是了,这是心疼我啊!如今……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往事如未经剪辑的胶片影像,不停地在我脑海中循环播放。我不由得也被悲伤的氛围感染。“是啊,爷爷一直很和善,这人,说没就没了。”
婶婶顿了顿说:“其实我是想带上你哥离开这个里一段时间,也说不好是多久,可能是几年,也可能,就不回来了!”
“怎么想要走呢?不是住的好好的麽?!”虽然已经有所察觉,但是如今亲耳听到,还是感到惊讶。
我望着窗外,看秋风卷下落叶,仿佛能将一切都卷进未知的宿命中。
“越是这样啊,就越觉得日子不好过,想换换环境,重新开始。前两年王群在南城买了房子,本想留着结婚用的,现在我们打算先过去住一段时间。”
我沉默了一会儿:“...... 既然您和我哥已经决定了,那我尊重你们的意见。这些年,您也辛苦了,把我姨夫该进的孝道都尽到了,也该好好歇歇了。”
“唉,这不都是应该的麽。小锋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麽?有空的话常来坐坐,记得咱们永远是一家人!”
“我……我想去闯闯的。也许会离开北京。我从小到大,就在这老院里成长,从来也没有出去闯荡过。”
“也好吧。”婶婶犹豫了一下说:“但是,你要考虑清楚,你在这边有稳定的工作,出去以后,不一定能像现在发展的那么顺利。”
“好!我会考虑清楚再做决定的!”
夕阳西下,橙色的光环笼罩了整个院子,听完婶婶这些话,我突然觉得如释重负,起身走回房间,脚下是被我踩得脚下是被我踩的吱吱作响的半枯萎的叶子,稀稀落落地散落一地。我想念爷爷,那个对我恩重如山的老人。
而后我又想起了叔叔的死,那时我才13岁,从未接触过死亡这般现实,只是觉得叔叔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亦无处可寻。当时他去一个小地方出差,晚上应酬时,侑酒侑食。很多人都喝醉了,听说合同签得很顺利,临走时,叔叔逞强要开车送老板回旅馆,结果在路上与大货车相撞,当场客死他乡。生命的本身是很脆弱的个体,也许在下一个瞬间就会消失在世间的尽头。那个时候的婶婶比现在还要憔悴,倾泻而出的眼泪里,尽是流不尽的悲伤。
于是就在婶婶对我说完那番话语的晚上,我毅然决然地要离开这个地方。寻找新的开始。
而后我带着存下的钱在延城安定下来。那是一座极其安静的城市,没有北京的喧嚣与浮华,那里有开满黄色花朵的瑾槐树,并不宽阔却干净的街道,特色美味的可口小吃。我习惯在接近凌晨时,穿着人字拖到住处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一听啤酒和简单的宵夜,再提回不足30平米的处所,边工作边吃,通宵达旦。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极为安逸,就在一呈不变之时,我收到了王群的那条信息。它牵引我回去,好似要重新拼凑出新的宿命。
三、
此时,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北京,没有让王群接机,而是到达后直接发信息给他约定好见面的时间。
虽然颠沛流离过太多的城市,但是北京在我心里的位置仍占据着无可厚非的重要性。这里记载了我童年所有的回忆,虽然曾经逃避般的,离开了这里。而现在想起只是因为当年心智尚未成熟,其实幼年时与爷爷一家人在老院中共同渡过的平缓时光,是值得无数次地缅怀悉数的纪念。
于是就在这七月的下午,我回到了金丝胡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北京的街道依旧繁华似锦。
胡同的尽头就是我们曾经居住过的四合院,门开在院子的东南角。推开大门,它便发出了“吱呦”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宣泄着被遗忘的不满。我迈过台阶走进院子中,凝视着院中的一切,四合院中间是庭院,院落宽敞,庭院中央是那棵曾经枝叶繁茂的老槐树,庭院西角的鱼缸早已干涸,被撞击下来的碎片散落一地。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褪尽了喧嚣的返璞归真,草木枯荣。
我看了看表,五点三十五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我吹了吹台阶上的尘土,坐了下来。一阵风吹过,树影摇晃,枝叶沙沙作响。斑驳的光线落拓在地面上,我顺着阳光照射的方向看到了北屋的小房,那曾是王群一家人居住的地方。自打我懂事起,就与王群在这间院落间打打闹闹,从懵懂无知再到长大成人。
小时候,王群是个表情决绝的大男孩,总是照顾着我,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被人欺负了他就会跑过去和我一起与那些孩子扭打在一起,嘴里还喊着:叫你们欺负我弟弟,你们才是有人生没人管的孩子呢!我们两个小男孩,几乎每周都有一两次满身尘土鼻青脸肿的回家,每每这时总是会被爷爷骂,可是又心疼的不舍得打我们。我们被揪到在院子里罚站,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站在院子里,没心没肺的笑。
其实这个家里的人都很疼我,当我问起爷爷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的时候,他总是叹气,然后用粗糙的手掌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等你长大了,爷爷就告诉你,现在,我们大家都疼小锋呢。”而这时,叔叔总会突然冒出来对我说:“小锋啊,别担心,叔叔会像爸爸那样好好照顾你的。”然后我看得到他在说这些话时,总会与爷爷对视,眼神中有种混沌的创伤。如今想到这些,恍如隔世。
四、
王群如约而至,两年过去,他的身材健硕了一些,气质变得更加成熟内敛,衣着整齐,浑身上下透露着几分锐气。他看到我后,表情中透露着几分欣喜。他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在你离开的这两年里,我们都很惦念你,不知你在异乡过得好不好。”
我尴尬的笑了笑说:“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这两年我去过很多城市,最后在延城安定下来,那里平静安稳,是我向往的生活。”
我转头指向院外新建立的商场说:“北京的变化真是太大了,马路拓宽了,繁华的商业街也多了,我都快要不认识了,仿佛就像是一座永不休眠的城市。”
“是啊,你看,拆迁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了,还好咱们的老院还在,不然还真是不舍得。”
“嗯,的确,咱们都是念旧的人,这院子要是真的被夷为平地了,又怎么能舍得?要是爷爷回来该找不到了吧。”我不知道为何就这样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爷爷。
“小锋,不然,搬回来住吧,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家啊。”
当他说出口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似乎这是他一直都想对我说的话。
空气在四目相投时变得凝重起来,我亦不知该怎样回答他。我是个习惯回忆的人,会因苍黄翻覆的往事而变得心力交瘁,回忆会使我感受到生命中更加深切的空洞。我无法想象如果回来该要怎么面对这盛大的空旷。
见我沉默不语,他目视西屋说:“走,咱们去看看爷爷留给你的遗书吧!”
“好!”我说。
我环视四周,这间屋子显然已经被王群简单的打扫过了,桌面整洁,地上一尘不染。可是墙角边上的蜘蛛网还是暴露了老屋长达两年的寂寞。
王群打开书柜,将遗书取出来,郑重其事地递到我的手里。他说:“这封信上写着你的名字,我也不便拆,爷爷留下话给你,应该是很重要的吧。”
我接过来,将信握在手中,迟疑了良久。
王群又说:“如果你带回去看也可以。”
“不用了,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知道它的重要性,不然我也不会亲自来取。”我边说,边拆开了牛皮纸信封,泛黄的信纸与熟悉的字体瞬间映入眼帘。
五、
[致王锋请于我离世之后亲启]
小锋:
不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否已经长大成人?我想,这个时候,大概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爷爷答应过你,会将你的身世之谜告知于你,现在,请你听好。
知道你身世的人,只有我和你叔叔。而其实,他便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知道你看到这样的话会不会难以接受,但无论在怎样现实亦是如此。
在小群3岁时,王峥的事业蒸蒸日上,他每天不停的应酬,加班,栉风沐雨。有时半夜才回家,你婶婶心怀不满,因为小群受到的父爱逐渐变得微乎其微。他们夫妻的情感变得冷淡,时而发生争吵,不欢而散。那时我经常找他沟通,他说他也不想如此,只想暂时无法将事业与家庭权衡,无法得到妻子的理解。在他苦闷的时候,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她是王峥的同事,从湖南一路打拼到北京,每月都会给老家的父母汇钱。为人善良亲和。女人逐渐成为他的知己,听他诉说家里的琐碎,为他出谋划策。真心实意地帮他,从未有过拆散家里的意图。
只是我这不孝的儿子,在一次酒后与她发生了关系。
事后王峥后悔不已,觉得对不起整个家庭,反思之后决心要做一个称职的父亲,夫妻燕好。而从那晚过后,女人辞掉了工作,再也没有出现在王峥的生活中。他本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从此之后生活可变得安稳和睦。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年之后女人再次联系他。告知自己在广州生活,那晚与他鱼水之欢过后,不慎怀孕,她没有忍心打掉无辜的孩子,毅然将他生下,因此在这一年中,并没有寻找自己的另一半。而今她的家人催促她回到老家早日成婚,时至今日不知所措,所以想请王峥将孩子带回北京抚养。
这不免给了王峥致命的打击,一个大男人在一瞬间无法承受如此大的压力,寝室难安,日渐消瘦。在无奈之下,他将一切都对我坦白,那天他跪在我面前,恂恂如也,请我原谅。我说,真正能够原谅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内心。
当时我得出他是真心悔过。心里除了无限愧疚以外,也觉得这是对他的惩罚,责任瞬间摆到他的眼前,无力逃脱,也不可再次逃避。于是他想要将孩子抚养下来,不然此生难安。
这个孩子,便是你。
我考虑了一些时日,为了保全和睦的家庭,决定亲自将你领回来,对外声称这是我从福利院领养的孩子,包括对小群及秀娟守口如瓶。
值得欣慰的是,秀娟也很疼爱你,小群待你亲如兄长,自此之后,相安无事。
小锋,请记得你永远都是老王家的孩子,流着我们的血脉,以后要做个为人磊落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孩子,时过境迁,望你不要记恨你的父亲。
原谅时光,记住爱。
王树仁
1993.04.30
六、
七月流火,太阳从西方落下。
我读完这封信,内心的波澜久久难以平复,一时间不知所措潸然泪下。我蹲下身子,双手按住不断疼痛的太阳穴,回忆不断浮现在脑海中,自从我记事起,最长的光景都是与爷爷生活在一起的,他教我识字,告诉我做人的道理,我从不像别的孩子哭哭啼啼的找父母,即便被耻笑过后,还是能坦然的接受事实,安心与爷爷相依为命。
如今在我心上压制着的千斤巨石终于被爷爷有力的双手移开,我曾无数次地想象我的出身,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模样!心中的巨石尚未击碎,而是落入水中,带着流年往事激起万层浪花。爷爷一直待我为己出,我因他是我的亲爷爷感到万分欣慰,我很感激能拥有这样的福分。同时我也从未想到,叔叔会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突然又想到了他看我时的眼神,深沉而温和。我想他当年有胆量向爷爷坦白一切,说明他已决意要用爱承担起这份责任,亦是不断自我救赎的过程。
只可惜,在我心智尚未成熟的年岁里,并不知怎么接受这份爱,对他的情感不及爷爷的一半。我想这是一生的遗憾吧,原本生命中的至亲,却要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观。无法靠近,不能远离。他曾经试图用爱将我空洞的内心填满,却不知这是一生中无法缝补的漏洞。在他去世时,我也只是表情木然的躲在爷爷身后,拉着他的衣角,看着抱头痛哭的婶婶与哥哥,因为我感觉自己从未拥有过父母的关爱,所以谈不上体会到失去的疼痛。
如今我终于懂得父亲对于我的爱竟是这般的无可奈何。
王群见我情绪激动,便走到我身边蹲下轻声问到:“小锋,你还好么?”
我无语凝噎。“哥!”良久,我只说出这一个字,嗓音沙哑。
“嗯,我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小锋,如果不愿意告诉我,就要调整好自己,如果想说,我愿意洗耳恭听。”
“我自己可以承担。”我说。
我想,当一个人的身世之谜被自己亲手解开后,他便需要更大的勇气将它再次埋葬。这是一场盛大的祭奠,用沉痛的回忆祭奠生命的轮回。我不想让哥哥和婶婶同我一起担当,因为这对于他们而言,太过沉重。
暮夜交替之时,我和王群走出老屋。影子被夕阳无限拉长连着院落,仿佛这座院落想要将我们留住。
我对他说:“哥,哪天有空,我想去看看……叔叔。你带我去吧!”
“嗯?”显然他对我的提议感到惊讶。“好啊,我带你去。”随后他又说到。“小锋,晚上来我家吃饭吧,你婶婶也挺想念你的。”
“不了,我现在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我过段时间再去看望婶婶。”
我想起婶婶,为人婉嫕,勤勤恳恳一辈子,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与孩子,又在丈夫去世后,孝养爷爷,无怨无悔。我想,我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不由得,觉得有愧于她。
王群想了想说:“那也好,我不难为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还没想好,是去是归之是一念之差。待我考虑清楚再做打算。”
“好。”他说。
与王群分开后,我长舒了一口气,一切如梦般初醒,期待已久的身世之谜竟会在斯须间变得异常清晰,我虽然不再觉得自己身世飘零,却对父亲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
七、
于是我又踏上了没有目的的旅途。
带着剩下的积蓄,乘火车南下,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窗外的风景迅速倒退,那些枝叶繁盛的树木、人烟稀少的树林、如初一辙的城市、鳞次栉比的简易房屋,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曾经。我喜欢与陌生人交换记忆,在潜意识中,比起朝夕相处的同事,人们更乐意对缘悭一面的陌生人吐露心声。因为彼此没有交集,没有利益冲突,不用担心哪天他会用你的秘密去换取更多的秘密。
在旅途中,我学会珍视每一段不同的故事,无论它们平淡无奇抑或跌宕起伏,都是每个生命存在过的证据,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不会任回忆兀自绽放在那些漫无边际的旷野中,而是将这些故事书写下来,让它们漂浮在漫长的时空隧道里,不会消亡。
两个月以后。
我拖着行李回到了老院。
我看到院落中间饲养金鱼的备缸已经在风吹日晒中变的破败不堪。不禁想到以前我们一家人在这里度过的欢愉时光。
在我的前半生中,已经目睹了两场死亡,而他们亦是我的至亲。
他们曾试图在我浑然不知中,将深深隐匿的情感注入我鲜活的生命中。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即便生者试图忘记痛苦,也不应该篡改记忆,唯有回忆中的温存才是值得永生珍存的美好,是由心而生的力量,要用足够充沛的精力使信念变得坚韧顽强起来。
归,便是旅途的意义。
我走进四合院的正房,将反扣在旧木桌子上的全家福摆正,拭掉了上面厚厚的灰尘。然后拿起手机,给王群发了一条信息
【哥,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