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来你不来

“听说下雪天适合表白,也许更适合听故事,对吗?”

出租车的广播中,女主播温暖的声音盈盈于耳。窗外,大雪洋洋洒洒,城市的灯光变得迷离。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接下来,是李乐先生点给未婚妻杨柳小姐的歌《小小》。李先生想对杨小姐说,柳儿,我们相识二十年,相爱十年,等候五年,接下来这一生,只愿与你相守不离。”话音落,音乐起。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 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转多少身 过几次门 虚掷青春

是啊,年少的我们,为了那小小的不稳的誓言,曾虚掷多少青春。世间这么多人,相识二十年,相爱十年,等候五年,却换不来这一生,只换来再也不见的终点。有情人终成眷属,只存在说书人的嘴里。

回到家中,一室清冷。曾几何时,为自己规划人生:满眼轻笑的先生,活泼懂礼的孩子,种满绿植的阳台,永远有生气的家。可惜,还来不及多回想几次自己的规划,现实就已经将我磨得不剩生气。换下鞋子,将包随手往地上一扔,便瘫倒在床上。对,整个家,或者说居室,就这么几步大。一个人在里面,正好可以做瑜伽。窗帘没有完全放下,对面楼房的灯光从缝隙中泄了进来,被防盗的铁栅栏割成一道一道。不多久,我便觉得寒意浸上身来。从床上滚下来,打开灯,暖黄色,却毫无温度,只是个摆设罢了。

热水壶咕噜咕噜发出声响,热气袅袅娜娜地冒了出来,旁边的窗户瞬间蒙上一层雾,外面的世界也随之朦胧。捧着一杯热水,手机里仍在单曲循环《小小》。我试图在回忆里寻找那个与我一同长大的小小人儿,终究是遍寻不见。有的,只是那个白衣男孩,背着阳光,满眼轻笑的样子。

我从抽屉深处拿出一张过了塑的照片,上面写着一排红色的大字,20xx年xx班集体照。我站在最边上,宽大的校服压得我如同一只直不起腰的蜗牛,最后一排是青春飞扬的男孩子,勾肩搭背,比着各种自以为酷的手势,放肆大笑。

毕业那年,夏至未至,阳光和暖,温柔的就像我装满心事的笑容。即使无法诉说,却依然想要努力绽放。我勾了勾嘴角,如今这笑容再也不见,因为那个白衣男子再未出现。我把照片扔回抽屉深处,嘭的一声合上抽屉。

有些记忆,是该散落于江湖,再不拾起了。

一夜浅眠,顽强的生物钟还是将我从睡眠中唤醒。窗户太小,不管阳光怎么努力,还是照不进这方寸之地。一室凌乱,四壁阴暗,我的人生怎么就行至此了?还未待我思考出一个答案,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莫何,她是我们同学之中的联络官,有什么活动都是她来组织联系。只要有她在,没有搞不成的活动。

她标志性的爽朗大笑从手机中传了过来,“清君,你在哪啊?”

听到她的笑声,我的精神也不由得为之一振,“在家啊,还没起呢。”

“你要不要这么懒啊,太阳都晒屁股啦。”她大叫道,“赶紧起来,出来嗨。”

“在哪儿嗨啊?”

“五一广场,苏荷上面的KTV,赶紧的。”

“好啦好啦,总得等我起床先吧。”

“OK,你赶紧啊。”

挂断电话后,我迅速起床洗漱换衣,收拾妥帖后,拎包出门。今天换了个斜跨的小包,毕竟有活动,还是小包更方便些。在去公交站的路上买了个小蛋糕,不习惯边走边吃的我,一手拎着上了公交车。坐在空荡荡,只有零星几人的公交车上,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大快朵颐,虽然不过几口便已吃光。吃完后,我看着路边向后退去的行道树,斑驳的光影,让它们看起来就像上个世纪的黑白电影,一帧一帧的变换,虽有卡顿,却因给人余地,而让人看起来更轻松。

这么好的天气,就是该出门活动活动,不然这身上的霉怎么去得掉。

等我到达KTV包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满当当的一屋人,正在“嗨歌”,这气氛确实适合唱《嗨歌》。正站在门口欢唱的莫何,一见到我进门,就给我来了个拥抱满怀。我对她笑笑,示意她继续唱歌。我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旁边有人递来了一杯水。我抬头看,原来是李霖杰。我冲他一笑,示意谢谢。说起来,和李霖杰不仅是高中同学,还是初中同学呢。

“你现在在哪里上班?”我凑过去,打算和老同学热络一下。

“在内蒙古。”他也扯着嗓门回答着。

“哦,大草原呢,是不是每天吃牛羊肉啊?”我打趣问道。

“恩,那边的猪肉不像家里这边的好吃,所以牛羊肉吃的比较多。”没想到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开始介绍起内蒙古的风土人情。

我一边喝着水,一边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一下。还没等李霖杰说完,莫何便过来了。莫何今天的大波浪很好看,特别适合她这个妩媚女子。

“你怎么不去点歌啊,和李霖杰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莫何一开口,李霖杰就自动消音了。

“就聊些工作方面的事,我们这上未婚,下无孩,还能聊什么啊。”可能没想到我会说这调皮话,他们两人都笑了起来。

“就是说啊,你赶紧地嫁出去,以后话题就自然多起来了。走,陪我去上厕所。”莫何拉我起身,对李霖杰丢了句话就走。

走在走廊上,各个包间里的声音都窜了出来,简直就像是个魔音窟。

“怎么的?有那人在,你就不自在了啊,连歌都不唱。”莫何盯着我,漫不经心地说着。

我瞟开眼去,打开水龙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哪有,你以为我是你啊,永远长不大,上厕所都要人陪。”

“那你为什么不唱歌啊?”

“这不是在和老同学聊天,还没来得及吗。”

“是吗?”还没等莫何说完,我就推着她往回走去,“好啦,好啦,马上就去点歌。”

我们的对话 你悄悄离了线

我们的热线 今后断了线

你在山的那边 那么遥远

你说再见 宣判了终点

我的余光看着包间那头的人,摇着骰子,喝着酒,一轮又一轮。我独自唱着我的悲伤,无人应答。这是我心里的死结,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闭口不言,只怕将那结越扯越紧,再解不开。这一次,我决定放下,让这死结慢慢解开,慢慢消失,不再缠住我的孤单,放我自由。

是啊,何必不放过自己呢。这次,就让我送君前行吧。

送君千里直至峻岭变平川

惜别伤离临请饮清酒三两三

一两祝你手边多银财

二两祝你方寸永不乱

半醒半醉日复日

无风无雨年复年

花枝还招酒一盏

祝你娇妻佳婿配良缘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愿你未来有佳人相伴,与良人同行,随欢喜老去。

这天,我唱了很多歌,喝了很多酒。回到家时,依稀听到有人在说,发泄了就好了。又有人说,她的幸福总会来的。

这天,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回到了十七岁。

十七岁那年,课桌上堆着高高的书本和试卷,我每天不停歇地写着,只愿往那个未知的世界更近一步。

十七岁那年,体育课还未停,运动会还能继续参加。我挥舞着彩带,用最大的音量站在场边为那些矫健英儿加油,只为他能听到我的加油声。

十七岁那年,午休时,篮球场上的欢呼声不断,我不敢上前去,只站在教学楼的角落里,默默观看,只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些。

十七岁那年,他终于发现我。

十七岁那年,每周半天假。不回家的时候,我总会待在教室,继续刷题。偶尔累了,趴在桌子上,享受阳光的温暖。那时候,半梦半醒,感觉清风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汗毛都伏倒了。

十七岁那年,为了能让他青眼相看,每次在他做完试卷前就把完成的试卷摆在桌面上,每次在考试后排名超过他,每次在课间一副学霸的样子不问世事。

十七岁那年冬天,为了能让我们有良好的心态接受考试,于是在初雪的第二天,全班出动打雪仗。我天生怕冷,戴着厚厚的手套,蹲在一边摸雪玩。突然一个雪团落在我头上,我疑惑地回过头去。逆着阳光,只看到他耸立的头发上冒着热气,摊开空着的双手,微笑着。我只记得那个微笑,不记得后来的事情了。

十七岁那年,满天星辰,他说,我们一起努力考去Z大吧。我默默点头,说,好。

十八岁那年,我进了Z大,他也进了。

我每天踩着单车,愉快地出入宿舍和图书馆。因为他说他进了学生会很忙。

我每天和舍友一起嘻嘻哈哈,一起上课,一起饭堂,一起逛街。因为他说他做了班委很忙。

我每天参加老乡会,同学会,见到了他,但是没能说上话。因为他说他参加社团很忙。

终于有一天,我被同在Z大的高中同学怂恿着,问他,我们能在一起吗?他说,他现在只想一心学习,不想谈恋爱。

我悻悻而回,在内心里鄙视自己,在操场上无尽转圈。人家那么醉心学术,你却只想这肤浅的风花雪月。

再后来,我在他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和那个女生一起上图书馆,一起上大课,一起去饭堂,一起去旅行。

原来,他不再醉心学术了,却没有告诉我。

这一次,我又在操场上转圈,又在内心里鄙视自己。你本就不是他风花雪月的对象,却存着这肤浅的妄想。

同壕战友,知心好友,从此天涯陌路。

你打了死结

无心伤害却伤害

空白以后才明白

原来这是爱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我这伤春悲秋的情绪才不是爱,只是不能得到的失落感。

从此,我停止幻想,幻想浪漫的校园爱情,幻想并肩前行的未来,幻想一室暖意的家,幻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从此,我每天踩着单车,唱着歌,停在宓湖边,看日落。

爱像一阵风

吹完它就走

这样的节奏

谁都无可奈何

没有你以后

我灵魂失控

黑云在降落

我被它拖着走

静静悄悄默默离开

陷入了危险边缘baby~

我的世界已狂风暴雨

曾经你分了一只耳机给我,里面的男生用奇怪的音调唱着奇怪的歌。

曾经你说以后要一起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

曾经你说以后要去台湾,手牵手一起听妈妈的话。

曾经是周杰伦,没有你,以后还是周杰伦。

不同专业的我们,去掉刻意,再没有相遇,即使在这个围合的校园之内。

转眼毕业,各奔东西。

在散伙饭的那天晚上,全班人坐在江边的广场上,喝着酒,谈着天。我望着满天的星辰,忽然忆起你说以后要一起上Z大。

怎么忽然之间,我们就要离开它了。

怎么忽然之间,我们就再也不见了。

怎么忽然之间,我们就散落天涯了。

忽然之间,我就醒了。

这个死结不是你打的,是我自己打的。我把自己捆绑在这个死结里,放弃自由,放弃快乐,放弃知觉。直到现在才明白,我的未来你不会来。该离开的就让他离开,抓不住的就放开。

这个冬天,我辞了工作,换了住址,晃荡街头。

第二场雪下下来的时候,我站在街头,摊开双手,企图接住这些从天而降的小精灵。落在手套上的它们,或六角形,或菱形,或晶状体,晶莹剔透,玲珑可爱。

有一个人站在我身后,对我说,在看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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