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晚上和几个朋友在酒吧喝了点啤酒,在奔三的途中,年龄往上涨,酒量往下降。看着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在不停推杯换盏,我在一旁百无聊赖,从今年元旦开始,酒桌上我出现的次数愈来愈少,也愈来愈不合群。好在今天大家都点到为止,酒过三巡后大家一致决定各回各家,完美。
到家看表已经11点半,洗漱完便决定倒头就睡。微醺后不是更好睡眠吗?几经辗转反侧,我还是迎来了老友——失眠。
我的失眠有几种情况,第一种是白天午觉睡很长时间,晚上便睡意全无;第二种是喝了太多雪碧、可乐、咖啡导致精神亢奋,谁喝谁知道;第三种是无限制地回忆过往,那些曾经开心快乐的画面浮光掠影般在脑海出现,然后一个人傻笑,越笑越想,越想越笑,乐此不疲;最近出现了第四种,那就是焦虑,我开始恐惧、畏葸、忧郁时间流逝太快,所以这也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种失眠方式。
大概也是从今年开始这样焦虑,之前便听人说:25岁后的日子,每5年一个人生阶段,弹指一挥间。于是乎25岁过后我便决定不再虚度光阴,推掉大多数酒局和没用的社交,给自己定看书和运动的计划目标。但是目标计划都没有如期完成,有其他因素,主要是不够自律,加上时间又悄悄从发尖、指尖、脚尖溜走,然后让执行不知所措,形成难以填补的巨大空洞。于是我开始自怨自艾,又陷入焦虑旋涡,不断潆洄。
时间来到12:15,既然都失眠了,那就好好想个透彻吧!毕竟生命里曾经的那些快乐与灿烂,终究都要用寂寞来偿还。现在我要和失眠和解,同时更要据理力争,将局面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开始从2017年回忆,两年时间过得很快,我得回忆下这两年的得与失。绞尽脑汁地想,很多画面就还像停格在昨天,可确实已经过了两年,唏嘘的同时,我得出总结:身体不断江河日下,免疫力越来越差,动辄感冒加身,鼻炎、咽炎有恶化现象,提到未来总是忧心忡忡,当然,对未知的东西人们表现出恐慌是很正常,所以老是停留在过去的美好。
马上凌晨2点,白昼解不开的结,黑夜慢慢耗。我开始觉得自己没用,早就悟明白很多道理,却依旧原地徘徊,抓不住时间来完成计划。不过从过往来看,时光流逝仍然困扰了大多数人。就拿《匆匆》来说,时间稍纵即逝,来无影去无踪,这种无法留住的乏力感让朱自清倍感空虚,唯有掩面叹息,但新来的日子又在这叹息声中闪过,所以不禁让他头岑岑而泪潸潸。鲁迅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我看来人类的无奈大抵相同,如果此刻有平行宇宙的话,在另一个位面,朱自清大概也和我一样彻夜难眠吧!
翻身起床看手机时间,凌晨3:26,按下锁屏键,再次将身体融入黑暗。我就坐在床沿,既然睡不着,那我索性就在这黑暗里枯坐,夜很静,和白天的喧嚣不同,在这样的枯坐下我只能凝视寂寞。此刻只有天地和我,这种感触很深:沉迷于过往,对未来惶惶。这是在白天的纷扰中无法体会到的,人生的厚重感扑面而来,须臾而不分离。我想到了丰子恺说的“不畏将来,不念过往”,这些文人墨客啊可真是马虎,为什么不把怎么不畏,怎么不念的方法留下呢?
仿佛又过了很长时间,窗外窸窸窣窣传来雨点声,初时疏,而后骤。雨声打断了我的思索,我便顺势躺下,聆听这这来自黑夜的馈赠。这是一首怎样气势恢宏的交响曲啊:雨儿们敲打着雨棚,敲打着砖瓦,敲打着窗户……万物都成为了他们演奏的乐器,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杂乱却并不聒噪,音律时而快,时而慢,时而近,时而远;音色时而高亢,时而悠远,时而低缓,时而沉郁。趁月亮不在,风裹挟着雨四处惹闹沾欢,外面的世界,热闹极了!
我听得陶醉,不由得想到宋代蒋捷所作《虞美人·听雨》,百度上这样翻译:年少的时候,歌楼上听雨,红烛盏盏,昏暗的灯光下罗帐轻盈。人到中年,在异国他乡的小船上,看蒙蒙细雨,茫茫江面,水天一线,西风中,一只失群的孤雁阵阵哀鸣。而今,独自一人在僧庐下,听细雨点点。人已暮年,两鬓已是白发苍苍,人生悲欢离合的经历是无情的,还是让台阶前一滴滴的小雨下到天亮吧。
古人们听雨总是有所参悟,然后苦心孤诣谱写出传世的讴歌。雨还是那个雨,从古至今都一样,嬗变的不过是世事。我没有古人的大智慧,听雨毫无所获,唯有闻声如唔,脑海不断浮现前人杳然一生的画面。
终于,我收到了这场雨寄来的阴郁。
雨声平缓了下来,在一整夜的自我拷问过后,身体对灵魂的囚禁终于释放,浮云散尽,我顺着雨点的跫音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来到一处僻静的农家小院,不远处有沿溪松涛,四周曲径通幽处,小院两旁有竹风映照,虫鸣和鸟叫相得益彰,此刻微风不燥,我踱步向前,见院中有一耄耋古稀的老先生,一裘素衣,精神矍铄,此刻正在擒笔作画,由于画得出神,并未注意我的到来,令我感到吊诡的是,在这幅画旁题有一行字“不畏将来,不念过往”。我焦急问道:
“老先生,请问如何才能做到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便可泰然处之。”老先生答得不疾不徐,可仍旧没抬头。
“敢问老先生您尊姓大名?”此刻我的眼中熠熠发光。
老人终于抬起头,颔首微笑道:
“老朽丰子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