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四十岁了，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平时除了工作，就是爱养一些花鸟鱼虫，过着很普通的城市人生活。或许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在一个天气明朗的早晨，我决定携着我的妻儿回一趟老家，换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

老家的村庄叫向阳村，只是因为这里四季充满阳光，故名为向阳村。自从我出来工作，我已经十多年没回去了。在我的印象中，十多年前，这里很破败。可是过了十多年，这儿的面貌也没太大变化。我们家族的老宅，在我的父母去世之后，都由我的姑妈打理。姑妈见到我们来了，由于容貌的衰老，愣了一会才认出我，便帮我们准备食物，提提行李。可能是没有事先跟她讲，她露出了一丝丝愠怒的神色。

我问候姑妈：“您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姑妈说：“我身体可是好的不得了。可就是这段时间，那个老黑，不知道中了什么鬼祟，为非作歹，搞的人不得安宁。”老黑？这不是我小时候在这的一个好友吗？我又追问下去，姑妈便说：“这老黑，之前没干什么坏事，小时候也看着很乖的样子，可是你说这人啊，真是不长大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越长大越坏，现在成了我们这里一个恶霸，天天就知道欺负我们，老来找我们抢东西吃。你说这地方又偏远，又没人管，再这样下去，全村人都要遭殃啊。”

在我印象中，老黑人如其名，有一张黝黑的皮肤，小的时候，他特别重义气，颇有侠胆义胆的风度，然后当时他是我们这的孩子王，很多小孩都愿意听他指挥。但是有一个夜晚，他突然失踪了，然后过了几天才回来，然后完全是换了个人，性格突然就变得内向了很多。之后我们就很少交流了。在之后我上了中学和大学，然后在城市工作，他初中就辍学了，跟着他爹妈过着农民的生活。

晚上吃完饭我借口去散步，实则我循着记忆找到了老黑家门口。我忐忑的敲了门，不一会一个黝黑的汉子把门打开，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见他的脸上有两道伤疤，我觉得可能是打斗弄出来的吧。他用那种带着痞气的语气问我是谁，我说我是老白，他突然好想想起了什么，然后便邀请我到他家做客。他家十分凌乱，家中也没有妻子，父母也早已去世，他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老黑问我：“你什么时候知道回来了。都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回来过。”

我说：“我一直很想这里，只是因为很多原因，我不太想回来。”

“唉，老朋友了，回来见一面多好。”看得出，他似乎想念从前的生活，“在城市混的怎么样？”

我说：“一般般，也没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娶了老婆，生了小孩，就一个普通人。你呢？”

“我知道你也听说了，我就是这里一个混混，都没人看得起我，你是这几年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其实，你可以靠自己的劳动来生活的。”

“生活，我有生活吗？从那天晚上，我的生活就彻底毁掉了。”

于是他娓娓道来，“那时候，我的成绩还不错，我也想和你现在一样，总想着能够到城市，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当时我的爸妈身体还很硬朗，只不过那年的洪水。。。。。。”

他点着一支烟，“你说这命运是不是作弄人，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毁掉了。爸妈走后，我故作坚强，虽然我内心还是很崩溃的。你说当时一个初中小孩，自己撑着一个家，没有什么依靠。但是没办法，生活还是要过下去。”

老黑掸了掸烟灰，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你说可笑不，当时我居然还喜欢上了我们班上的小红。我们家的田地挨在一块，那天我下地干活，却正巧看见她在插秧，我也想不到她一个女孩子居然会下地干活，当时我就有了想法，我们可以搭伙过日子，因为我看上了她的勤劳和朴实。有时候，我觉得她可以跟我过一辈子。就是这么单纯的感觉。可能就从那时起，我每天上下学都会帮她提东西，我会陪她聊天，唱歌，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只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她跟着她的父亲去了城里，从此再也没有见到她。”

“你你如此爱她，可是没有挽留她吗？”

“有句话说爱得越真，伤的越深。她离开的那天晚上，我跑到车站，想问她，为什么要去城里，为什么要丢下我。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我用好奇的眼光注视他。

“她说‘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你能给我未来吗?我只不过不想呆在这个山谷，和一群俗人生活罢了。’我只记得，我当时的世界崩塌了。就站在那里，目送着班车载着她驶向黑暗。”

“在之后，我便辍学了，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去工作，赚到足够的钱，她就会回来。然后我去镇上的工厂当苦力，梦想着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像那些风光的大老板一样。可是谁知道工头就是个恶霸，我脸上的伤疤，就是他惩罚我的标记。”

“于是我气不过，就又跑回了村子里，这已经是过了好几年后了，我发现，我之前的朋友，有的上了大学，有的娶妻生子，有的当了小官，可是我，穷困潦倒。我当时就很后悔，为什么要为一个娘们冲昏头脑？我就应该好好读书的，将来才可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但是后悔已经晚了，我只能拿起我的锄头，重新回到田地里，当时想着，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我逃不掉的。此时的我，完全被生活磨钝了棱角，再也没有改变生活的决心。”

“直到一天，有几个混混一样的人来找我，问我想不想干点活赚钱，我寻思着正好我没什么钱，然后就跟着他们去了。谁知道他们把我押到一个墙角，给我注射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我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发现我被带到了一个漆黑的房间，隔壁房间有小孩的哭声。有个面带恶色的人向我走来，对我说‘听到小孩的哭声了吧，你为我们工作，我们会给你钱，你肯定有疑问要做什么，你就负责帮我们把在这些小孩送到买家的手中。送一个一千，说话算话。’”

“我心里一下子蒙了，我不知道，所谓的工作，就是这么肮脏的行当。你说，从父母手里抢走小孩，然后送给别人，这是人做的事吗？要是我早知道，我也不会答应了。有一次偶然，你说世界就是这么小，我在买家的名单上，发现了小红的名字。我不敢相信，我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当我到了她的住址后，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可是她坚持说认错人了，把襁褓中的小孩抢走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我还幻想着瞒天过海，然而过了几年，警察捣毁了这个窝点，我也被关进了监狱。”

他哽咽了，“几年后我出狱了，然后回到了村里，村民都用冷眼看着我，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然后我就在村里，当上了一个小混混。每天混吃混喝，活一天是一天。”

我一看九点钟了，当老黑给我倒酒的时候，我拒绝了，说老婆在家等着，不好喝酒。他便送我到门口，跟我道别，临别时我跟他说：

“小红还有孩子跟我过得很好，请你放心吧。”这时路灯突然熄了，于是我便走向了黑暗。

只剩下老黑默默地立着，也没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