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树开花了

楼下的草地里有一片空地儿,裸露着黄土,像挺着肚皮的鱼,任性却显得突兀。已经好久了,这个被遗忘的地方,蚂蚁窝倒是有好多个,也算是热闹吧。一般人是欣赏不来的,大家都希望它能够落俗一些,至少绿点吧,光它草呀花呀的。要不每次推开楼洞门,越是不愿看到的荒凉入心,又偏偏不受控制地一眼就望到那片黄土地。有风的日子里,猝不及防的一口土扑面而来,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打扰的七零八碎了。

事情总是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你每天默念着一件向往的事,真的会实现。更何况是一个门洞的人都在默念着这么一件事,意念的力量是神奇的。

现在,这里种着一棵无花果树,葳蕤繁茂,枝干苍劲挺拔,不那么直也不那么弯,舒展又婉转,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让看到它的你瞬间静远恬淡、丝丝缕缕的幽沉又飘飘欲仙的心绪温润潮涌,总有一种月宫里桂花树的错觉,但它就在眼前,真真实实地存在,可远观亦可亵玩。

邻居高大爷去郊区游玩时发现了它,它出类拔萃地长在荆棘满山的灌木丛中,高大爷说,“这是老天给我的一个惊喜,缘分哪。”

“这是我的使命,要带它去它更应该去的地方,虽然它在这里会生活的更惬意。但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我,带它走。”

一米多高的小幼苗,经过高大爷精心地养护,剪枝培土,施肥松土、灌溉,还一天三遍地给它唱歌、讲笑话,小树苗受到了鼓舞,可劲地向上窜。

高大爷说,“乖呀,你可不能这样的光顾着长个儿呀,光长个傻大个儿有啥用,咱是果子树,得下力结果子才对嘛!”

于是,掐了尖儿,修了枝,向下坠着条蔓,让它开枝散叶,向四周横远着发展。

“我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苗条,怕胖了不好看,对不对?”

“咱不能光记着长样儿,咱得心里美嘛。放心,有我在,包准你由内到外的美。”

“咱是棵小树,咱也不懂、咱也不敢吭呀,不过,貌似高大爷还挺靠谱,就由着他吧!”小无花果树听话的向外扩展,枝枝丫丫的冠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个造型绝美的蘑菇云。风一刮,浑身舒爽地跟着摇摆,看得人不禁心㾕㾕,也想跟着它一起摇摆。比起那些见惯了的、满身子缀饰着笨重叶子的、呼啦啦狂欢的树,无花果得天独厚地虬枝清矍,独特地存在,或许你会觉得它挺可怜的,干巴巴地孤单。但美,多种多样,与众不同并不是刻意为之的特立独行,而是它骨子里的不同,本真地表现出来,不一样是美的成员吗?

秋日里,果子成熟,一个个纹路清晰的小圆果,红红的又不妖娆,就像邻家女孩般的红润,还带着可爱的青涩。

自然的馈赠,就反馈给自然。鸟儿们先吃,它们也不客气,拣最大最红最诱人的吃,兴奋的呦,“美了美了”的站在枝头唱。

落败的,蚂蚁蟑螂的都有份儿,夜深人静时,你睡不着下楼,准会被它们的高谈阔论给惊吓着。叽叽喳喳、咕咕噜噜,毫不避嫌,动物国的趣事儿,原来也这么多呀。

后来嘛,就该是高大爷和孩子们的了。摘果子仪式感满满。挑日子、唱红歌是必须的,日子是周未的艳阳天,红歌是高大爷教唱的。

吉日到时,高大爷就领着娃们摘果子,一个大竹筐,你一个我一个,孩子们轻轻地摘轻轻地放,一会儿就半筐子。

“小心点哪,乖宝儿们,上去两个都中了,枝杈多你们也不能都上去呀。”

“是,禁得住你们,可你们都上去了,我一个老头子,咋接得过来吧,你们是把我当成攻击对象了吗?一群人对付一个,哼哼,真是的呀。”

半真半假的,高大爷咕咕哝哝的,娃们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听话着哪。但上树都想啊,特别是摘果子,这可是高大爷和娃们商量来商量去才挑出来的黄道吉日,早就盼望着了。

于是,一个一个的轮着,公允了吧,娃们和高大爷都乐了。

摘完了果子,你一个我一个,孩子们平均着分,多出一个掰成好多份当场吃掉。你能想像吗,共产主义社会,好像有点儿那个味儿吧。

其实吃无花果,大多数孩子并不喜欢,“咬一口,一嘴的籽儿,得嚼巴半天,太费劲儿了。”

“不酸也不甜,没味儿,不太喜欢吃,就是喜欢,单纯的喜欢。”

家人们是开心的,市场上买还挺贵的,当季的新鲜的绿色无公害的清热利咽的送上门儿的,喜欢着哪!

真的,这完全颠覆了一般人对城市小区的印象,呵呵,这个城市小区的一角,是片乐土哇。

看着无花果树长大,又在无花果树的注视下长大了的娃娃们,与无花果树之间的深情厚谊是你无法想像的。

一年四季,每个季节,不管是炎热的酷暑还是冰冻的寒冬,不管是柔风习习的春日还是微风不燥的秋日,都会特意的,他们急匆匆地喝了稀饭,拿个镘头蘸点儿菜汁,坐在树杈上嚼,嗯嗯,越嚼越香。孩子们的乐趣大人们是不懂的,其他小区其他楼洞的娃们也是不懂的。

可陪伴,哪有开长地久的。

对面楼洞新搬来的业主告了物业,说无花果树正对了她家的客厅,她家亲戚是风水仙儿,对她家不好,要求物业解决。

虽是买的二手房,但她也了解到无花果树是私人种植,还说遮了太阳,对绿化环境的草皮不好云云。

一闹二闹三闹下,物业找了高大爷,请示了园林局,无花果树在孩子们上学时的一个下午被移植走了。

虽是春天,但那天春寒料峭,比冬天还冷。

据说无花果树被移栽到了一个新建的三角游园里,长了个儿,果子少了。

孩子们的肝肠寸断,高大爷懂得,他依然乐呵呵的,也让孩子们乐呵呵的。记忆谁也抹不掉,且会历久弥坚。

相信,一棵无花果树会治愈孩子们的一生,这份温暖永恒,并会像灯塔一样,照亮孩子们的前程。

无花果树开花了。

不久,高大爷就搬了家,好像是回了老家,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老家早就盖了三间堂屋,要不是高大娘犯了病上了天堂,他们也早就回了老家。也就不会有关于无花果树的一切。

但存在就是存在了,爱也就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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