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戌年秋记。
我与小妹在江边玩耍,大伯在江边钓鱼。我与小妹在泥土地里刨蚯蚓,当作钓鱼用的鱼饵。江边的蚯蚓实在肥大,皮肤黝黑而富有光泽。我捉住一条提至空中,它的残躯不停扭动,我透过光可以看到它红润的身体内部仍在脉动。我在阳光下将它...肢解..小妹实在恶心我,哦不,恶心那条黑虫。
大伯看似钓鱼,其实是在小憩,只有当鱼竿摆动的时候,大伯的脖子也才稍作微动。一天下来,只钓了一条不足巴掌大的小鱼,最后仍给放了,因为大伯说这个回去不够咱们吃,索性就不吃了吧...明明是怕丢人。
至夜,隔壁大叔吆喝着大伯一定要赴约。大伯笑着说好,我定要带两壶好酒去!我和小妹在厨房帮大伯母洗菜,不解,问大伯母他们去干嘛。伯母说去浪啊,不然还能干嘛。
“切!”小妹不屑。
“好玩吗?我能不能去啊?”我泛着光的眼睛看着大伯母。
“你们去那也就是给一群大老爷们端茶送水,没啥好玩的。”大伯母说。
“就是,还不如我们自己去画舫玩呢。”小妹总是这样。
“哎呀,大伯自从来了黄州每日不是钓鱼就是自己在房间里写字,真心难得出去浪啊,我不管,我要去我要去。”我向大伯母撒娇。
“想去就去呗,又不是不能,你给你大伯说说就好了。”大伯母点头答应啦。
“嘿,小妹,你陪我去!”
“哼,我不去!”
至夜,我提着一壶酒跟着大伯,大伯笑呵呵走着。走到江边码头,只见一艘铺满茅草的船,很像赤壁之战的诸葛草船。再入船中,但见室内灯影晃晃热闹非凡。数枝红烛正燃,烛泪已溢出烛台。室内正中坐着一位红纱遮面的女人,她正用琵琶弹唱着《蝶恋花·春》: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一曲唱毕,众人喝酒助兴叫好。那面纱女轻轻放下琵琶,缓慢踱步到大伯面前,十分拘谨。旁有一人向大伯道:又是位慕名而来的女子。
女子这才开口,眼神羞涩,但并不拿掉面纱。低语缓道:小女自小熟读大人的诗品,敬仰不已。听闻大人来此地,遂精心准备此约,而小女今已作他人妇,不能露面。仅为大人弹唱一曲,能见大人一面,已遂了小女今生的愿望,别无他求。
说毕作揖。
那位面纱姑娘另坐一小船,逐向岸边驶去。而姑娘仍在弹唱,声音渐漂渐远,十分幽然,隐没在轻轻潮声中。
我看着渐去的小船唏嘘不已,而大伯并无太多感慨,只是和船上他人喝酒大侃。
酒至腹中渐饱时,即入漫天遍布牛皮之境。
一老头说:吾年不可记,但忆年少时与盘古有旧。
一老头说:海水变桑田时,吾辄下一筹,尔来吾筹已满十间屋。
一老头说:吾所食蟠桃,弃其核于昆仑山下,今已与昆山齐矣。
啧啧啧,清醒的我一定要记住他们的话,说与他们清醒时。
月沉山阴,晓星点点。船中人已大酣,都已奇形怪状睡于船中。
半梦半醒中,看见大伯站于船头。一身素衣被风吹起,模糊中见一白衣老头凌踏于江面,与大伯相对而立,相视无话。我正看得出奇,不知哪位大汉睡梦中大喝一声:再斟一杯!我竟打一颤,蓦然间白衣老头咻的一声化为乌有,一白鹤翩然飞去。
我,我,我,哑然。
伯父仍是迎风而立,静默。
第二日,伯父提笔几句:
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
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