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黄土高原的贫穷、兴衰在复杂的政治背景中,底层民众涌起的生存抗争,起起落落,饱含曲折与艰辛。
这是具有民族、乡土特色的中国乡镇缩影,几十年来,那里传递出来的阶层、门户区分已刻上了深深的烙印,时至今日,依旧挥之不去。
譬如春节闹得全国风云的“上海女随江西男友回老家过年”事件,那出悲剧,又岂不是深深扎根在乡土田间劳作的农民无法摆脱的命运?
凭什么考取了好大学找着好工作就能一步青云,迎娶城市白富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中间省略几代人在城市奋斗扎根的努力拼搏,一纸婚姻又岂能提供如此多的便利,哪怕再纯洁的爱情,想要在城市和乡村之间跨越,又如何抵抗得过父辈深深烙印的阶层门第观念?
江西男孩应该庆幸的是,这不足以称之为一场爱情,这是一种几百上千年萦绕在中国黄土地上,浓厚并深入骨髓的门弟观念,也并不是农村的卫生状况吓退了上海女孩,是自我优越感膨胀下的高人一等,是视婚姻为交易的权衡选择,是城市与乡村等阶层观念影响之下的悲剧。
网络上众说纷芸,但大家在指责男孩家怠慢女孩,或女孩不该连夜离开的同时,却忽略了这起事件的时代背景。为什么女孩是上海的,不是北京的,或深圳?
上海这座城市,在民国时就风起云涌,纸醉金迷,排外观念也是全国闻名。从小条件优渥,生长在城市的女孩,自谈了个家在江西农村的男友起,估计就被七大姑八大姨劝诫过,甚至言语恐吓过,她能排除万难到男友家过年,实属不易。
再来为江西男孩想想,他家又何曾不想好生招待女孩,饭桌上摆满鸡鸭鱼肉由此可见,但他又不能太过出格地示好,毕竟弄巧成挫演变成他贪图上海女的家财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时候,尊严在男人身上的份量很重。
请记住,这个世界上的女孩不全都是田晓霞,也有郝红梅。
这个江西男孩,和孙少平的遭遇如出一辙。少平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取了高中,在甲乙丙菜的区别对待中,往往也是低人一等的。就如同江西男孩,即使工作出色,在城市户口和房子的区别对待中,往往在上海人眼里,也是低人一等的。
当爱情降临时,如同晓霞第一次去少平家,多少年后,少平想到的都是那时家里一穷二白的窘迫与尴尬。而他的哥哥少安,第一次面对润叶的表白时,想到的是自己出身农村,全家吃不上饭,何苦让人家跟着自己受苦。
你以为这些是爱情,不不,这是赤裸裸根植在民众心中的阶层观念。这些观念并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城市人们标签化的认识,也深深隐藏在乡土村民的内心。
路遥通过《平凡的世界》揭露了这些。即使有抱负能吃苦的少平,虽说将户口调到了城里,当起了煤矿工人,依旧摆脱不了命运对于底层民众的编排。所以,他毁容之后,写信拒绝了有着美好前景长相漂亮的金秀,转而投向了惠英嫂,和他的哥哥如出一辙,似乎只有和他们一般清贫耐苦的农村女孩,才是最好的匹配。小说在此终结,可故事却依旧每天轮番上演着。
路遥揭露这些,并不是相信有阶层之分,在某种意义上,人和人依旧是平等的,不如意依然十之八九。毕竟到最后,田福堂没有逃脱,之前阔绰的金家也没有逃脱。
英国有部很了不起的纪录片,选择了14个不同阶层的孩子进行跟踪拍摄,每七年记录一次:从7岁开始,14岁,21岁,28岁,35岁,42岁,49岁,一直到56岁。
这部真人版的纪录片,可以发现一些有趣的现象,在不同阶层的孩子身上,有着不同的品质,而这些品质或选择决定他们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律(对外表现在对体重的控制)、性格、婚姻的选择、抚养下一代的数量等。由于选取标本的数量有限,文化的差异,我们不能由此去推断精英阶层的下一代,就比底层阶层选择余地更多,活得更有质量。
所以整个纪录片没有明确地得出什么结论,倒是国人在观看的时候,百感交集,甚而认定了就是如此一代复一代的命运。倒不如说是心底先起了杂念,才会风一吹就乱。心底先有了念想,其实是很容易被某件事裹挟着前行的。
就如同上海女孩,起初心底有了成见,初到农家,真切地看了那里的不锈钢碗碟,乌黑的筷子,昏暗的灯光,才会立马落荒而逃。
《百年孤独》揭示的却不是阶层之分,而是孤独的命运,最后直到小镇消失,谁也逃不脱!
纵有家财万贯,谁也逃不脱那孤独的命运。
而《平凡的世界》告诉我们的,是谁也逃不脱阶层观念的魔障,层层迷雾揭开,却发现众人皆已身在其中,命运或将数百年延续下去。
谁说这又不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孤独?
最后借用《百年孤独》的一句话:
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无论是我们出生、我们成长、我们相爱还是我们成功、失败,直到最后的最后,孤独犹如影子一样存在于生命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