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那条小径-好朋友

我在学校的好朋友是慧,她爷爷奶奶就住在就在我家对面崖上大黄角树下,她剪了齐耳的短发,这样的发型总让觉得她像女八路,莫名的觉得可靠。她还有个弟弟,只比她小一岁,圆圆的脑袋,肉肉的脸。他们的爷爷在镇上政府工作,上学的时候,他们爷三一块去,回家的时候,我们小孩子经常一块走。幼儿园都是上半天的课,父母把大米交到学校门口的一家小商店,换成一两,二两,三两不等的饭票,我们拿着饭票,再额外加两毛钱,就可以往白米饭上加上两勺子带三两块冬瓜的汤。简单的吃过午饭,我们会一路磨蹭回家,走走停停,追风捕蝶,把早上上学来不及欣赏的风景一一细细把玩一番再回家。

虽然都是每天必走的路,可风景却日日不同,而我在这短短四十分钟的路程中总有探索不完的乐趣。有时小马路上的坑洼里蓄上不少雨水,等暖和的阳光一照,像嵌在地上的一片片大小不等的镜子一般,它们将蔚蓝的天空分割成块装在这些小小的水坑里。初春的时候,这些水可以蓄上很长时间,那些附着在坑洼底部泥土上的成片的密集白色小泡变成了一群黑色的小蝌蚪,游弋在水洼坑地的天空里。我和慧总能蹲在水坑边看上好一阵子。有一次我们正看得出神,水坑突然里凭空多出两张脸来,于是蝌蚪们游上他们模糊的脸颊。

我们扭过头,只见两个二三十岁的男人正立在旁边,弯着腰也往水坑里看,“看啥呀,里面什么东西那么好看?”

我正想说看蝌蚪,但猛地想起妈妈和老师的嘱咐,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因为他们会拐走小孩。于是我机警起来,立起身子拉着慧就要走。

“我们在看蝌蚪。”慧说。

“蝌蚪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回家去吧,家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

“我家住在黄角树下,家里有爷爷、奶奶和弟弟”。慧答。

“黄角树下,哦,那我还认识人爸爸呢。”

“真的吗?”慧十分开心。

我吓的赶紧凑到慧的耳朵边说,“忘记老师说的话啦,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万一他们是骗子怎么办?”。

“读几年级了?”那两人中的一人问到。

“幼儿园”慧不肯理会我,继续答。

我有些恼怒,扯着她的衣服往前赶路。那两人跟在我们后面,见我从不肯开口说话便说,“不说话的小朋友,你书包后面有条虫。”

我条件反射地想背过手去试探,但又猛然想起曾经的惨痛教训。虽然这件事我自己记不得了,但妈妈每讲一次便会笑话我一次。那时我才刚学会吃饭,爱开玩笑的姑爷骗我说碗底有条虫,好奇的我二话不说直接把碗翻了过去,一碗饭扣在了桌上,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如此低劣的骗术让我更加确信他们就是骗子,死了心不肯理会他们。那两个必定是无聊的人,一路跟在我们后面,又说到了前面的小店要买糖果给我们,这情节完全符合老师讲的拐子套路,陌生人,问家,问住址,给糖果!奈何慧肯理会他们,不愿和我逃走。我只好闷闷不乐的走在前面,和他们拉开一定的距离,却又不肯留下慧一个人走远。虽然一路不算偏僻,但路上却鲜见行人,这让我十分没有安全感。

一路到了小板桥的地方,房子才开始密集起来,也有了这一路上唯一的一间小卖部。小马路边房子主人在自家墙上打了个大洞,正对着马路,于是就成了一间小卖部。终日有一位年轻的媳妇看着,身子瘦小,脸儿尖薄。见了她我便觉得有了救,指着身后的两个人,朝她说,“他们是骗子。”

那两人哈的一笑,领着慧走了过去,从柜台上糖罐里拿了两只红艳艳、小辣椒形状的棒棒糖,顺手拿一颗给慧。 “哈哈,这小妞认为我们是骗子!来,小妞,这颗糖给你”那两人中的一人说道,然后伸手就要给我。

我不肯接,也不愿让慧拿,死死拉着她的右手。但慧巧妙地伸出左右,拿了。那小媳妇也不理会我,只没力气的嫣然的一笑,把钱收了过去。我站在一旁自觉又气又没趣,气呼呼的绕了小路一个人走了,心中大有不快。

我并非一直是个敏感而惧怕和路人交流的小孩,只是我印象中的大人们,他们总是背上挂着一个竹篓,亦或是手里提了布袋,因为他们赶路去集市不为买东西就为买东西,背上、手里总是有些东西,也不会有闲工夫陪不认识的小孩看蝌蚪,于是下意识里对那两个男人没有了好印象。这条小马路是临近许多村庄赶集人必经的一条路,人们从不同方向,不同岔口汇聚到小泥马路上,他们的背篓聚在一起就是一个小小的村庄,有鸡,有鸭,要羊羔,有青菜,有瓜果,有树苗,有肥料。赶集的时候,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奔着同样的方向,一路有说有笑同行,聊着猪下崽,羊儿吃草的话题。散集的时候,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向四周散去,像是从心脏泵出的血液,分流到了不同的血管,毛细血管,只等下次心脏舒展的时候再从不同小道上奔向同一个地方。镇上的集市是每隔一天开一次,所以中午我放学回家的路上时不时碰到一两个从集市往家方向泵去的人儿,他们背上装着沉沉的货,走累了就靠在坡坎,或高出一小截的田埂上歇气。庄家成长或是成熟的味道混在清风里,吹进他们的心坎儿,于是他们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庄稼的景象来,牵挂着一块未挖完的土,一方未育秧的田。我的书包肩带总是容易坏,走着走着,冷不丁的就断了,但每一次总有不认识得赶集人停下来帮我修理书包,每一次都是不同的人,有男的有女的,他们粗糙的大手不太灵活的摆弄着我的书包,小心翼翼地把肩带线穿过小小的塑料环,后来塑料环断了,他们就把上下两条线打个结链接起来。

那天下午慧并没有被拐走,但那次不欢快、不同步的路程让我们好几天都不再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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