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小学生投信露心迹，马主                      编一怒递辞呈

2015年9月14日，我愤怒辞职了。

那时候我在一家报社做总编辑，因为和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老牛闹了个别扭，一怒之下离开了那座小红楼。

闹别扭的导火索源于一篇关于长江市传销猖獗的读者来信。审稿时我把它放在头版显著位置，第二天见报后，老牛就给我打来电话，让我立马到他办公室去。

我并没有因为他是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就屁颠屁颠跑过去，然后点头哈腰地一顿恭维，再稀里糊涂地一顿检讨，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根本不是我的风格。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在贫困潦倒中考上了大学，后来报名参军，在部队干了14年，再后来父母不幸患上癌症，出于孝道，我转业回到了地方。因为在部队一直在军区报社担任编辑，肚子里有些“墨水”，就被安排进了市委机关，担任市委办公室副主任。14年的军营生活让我对地方机关生活很难适应，特别是对头头们的做派很有看法。一年多后，我主动要求到报社工作，哪怕看大门也行。就这样，我便摇身一变成了一家报社的主编。

在外人看来，能在报社工作是件非常长脸的，等于老祖宗坟上冒了青烟。可我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家报社是市委机关报，一切都得按他们的意思办，这和我当初想象产生了很大差距，也让我更加失望。

更让我纠结的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社长兼总编老王的嘴脸，让我秒秒钟都感觉恶心。多少年后，我评价老王只有一个字“媚”：官场上“媚”，酒桌上“媚”，会场上“媚”。正因为靠这个“媚”字，混得顺风顺水，混得肥头大耳。一个已过知天命年龄的糟老头，能混出如此“媚力”，实在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我审核完明天的完见报稿，签完字，刚舒了个懒腰，老王就捧着茶杯过来了。他一边用手梳理稀疏的白发，一边意味深长地对我说：

“牛部长亲自打电话给你，该不会是‘产房传喜讯—生（升）了吧？”

我故意逗他：

“如果我升了你咋办呢？不是还没到退休年龄吗？”

老王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忍不住，又来了一句：

“我早就提醒过你，上头电话一到，下级立马报到。你看你，接完电话老半天了还在这里磨蹭，是不是想吃包子啊？”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说白了就是个捧茶杯的料，有啥可怕的？大不了回家种我那‘一亩三分田’去！干嘛非得要低三下四？”

到市委宣传部时，老牛秘书小张站在部长办公室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见到我赶紧走过来，小声对我说：

“牛部长正在发火，你可得小心哪！”

我点点头表示感激。小张敲了敲部长办公室门，然后毕恭毕敬地汇报说：

“牛部长，您找的马主编来了。”

老牛年龄四十刚出头，因为长相老成，身材高大，别人私下就把他叫做老牛，包括我在内，私下里很少叫他官名。

“让他进来！”老牛并不抬头，盯着面前一份报纸上的标题发愣。

我走了进去，小张从后面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这封读者来信你审核没有？”老牛咄咄逼人地问我。

“审核了，有问题吗？”我毫不示弱，我知道，这篇读者来信戳中了某些人的痛处。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刊登？你没有想过后果吗？”老牛用笔在桌子上接连敲击了几下。

我坦承己见：

“它反映的是群众的呼声，并没有不妥。如果连这样的来信都不能刊登，那还能刊登什么？”

老牛气得浑身发抖：

“狡辩，你这是在狡辩。你写份检查，明天见报。否则我将按组织程序对你进行处理！”

“我为什么要写检查？反映传销问题何错之有？没错误的检查我不会写。”我毫不让步。

老牛狠狠地说：

“如果你不写检查，我可以宣布停你的职！”

我毫不退缩：

“那是你们的权力。我现在就辞职走人！”我转身走出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咣当一声关紧。

回到办公室，我开始收拾个人物品。老王又迈着方步走了进来，这次他手里的茶杯换成了一张白纸。

他踱着方步站到我旁边，十分亲切地对我说：

“你就是改不了你那驴脾气。低个头不就过了嘛！来，把检查写了我去和牛部长说去。”

我笑了笑：

“不用了，我不会写，永远不会！不过我还是谢谢你的好意。”说完继续整理个人物品。

老王急得抓耳挠腮：

“我看你这二百五脾气到哪里都要吃亏！别人不敢捅的马蜂窝，你偏偏要去捅。何苦呢？”

我没有说话，从打印机上拿出一张纸，写了封辞职信，又将手头上的工作列出清单，然后让老王签字。老王吓得一个劲后退：

“这个我可不敢签，你不要乌纱帽，我还要我的铁饭碗呢！”

我并不搭理，将辞职信放到他办公桌上，然后提着自己的“家当”，走出了那座小红楼。

《民生晚报》刊登的读者来信全文如下：

“尊敬的编辑叔叔：

我是个刚上四年级的小学生。我现在想（向）你们反映一件事情，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三叔、八审（婶）都被人骗到南方搞传销了，家里没钱了，我现在连吃饭钱都没有了，爷爷奶奶也不管我，我该怎么办啊？

编辑叔叔，我们村子里有好多人都被骗到外面搞传销了，地都没人种了，长了好多茅草。

听搞传销的人说，搞传销能挣好多好多钱，多得能盖一座魔（摩）天大楼。

真是这样吗？要是能挣好多钱，那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不用种地了？要是能挣好多钱的话，干嘛还要干活呢？那多辛苦呀？

我都想好了，我打算不上学了，既然能挣那么多钱，干嘛还要傻乎乎念书啊？

我已经和几个同学说好了，准备下个月就去挣大钱。可我们不知道哪里有，听说都是藏起来的，编辑叔叔你能告诉我吗？

想要挣魔（摩）天大楼的女孩 小红（化名）

2015年9月6日

编辑后记:

读完这封读者来信感到很心痛。关于传销问题，国家早有规定。各部门各单位对此应当引起足够的重视，尤其是要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

一方面，要加大对非法传销的打击力度，另一方面，要千方百计增加就业岗位，特别是要解决无地农民、失业工人的就业问题。

学校要切实关心留守儿童的学习和生活，努力为他们创造健康成长的良好环境。欢迎来稿探讨，稿件一经采用，即至稿酬，以示谢忱。

《民生晚报》编辑部

2015年9月13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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