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6年7月15日,71岁高龄的李隆基以他沙哑中带着满腔痛苦与无奈的声音,向贵妃杨玉环下达了让其自缢的命令,看着心爱的女人香消玉殒,帝国的山河玉裂石开。面对着无粮无饷,随时可能从护从之军变为作乱之兵的羽林军和龙武军,即便是风吹白发人萧瑟,李隆基也只能泪往心里流。
皇帝后悔了,他谴责自己有眼无珠,竟将杨国忠这样的垃圾错看成美玉;他更恨那安禄山,以为听话就是乖宝宝,原来却是狼子野心。世上没有后悔药,大唐富庶如斯,也无从购买。
此时此刻,李隆基万念俱灰,他早已不是那个少年成名的临淄王了,大唐帝国,离“繁荣充实”的景况越来越远。事实上,黄昏以至黑暗,在不久以后将成为李唐帝国永远的风景。在领略这道风景前,先让我们来粗粗一睹杜甫在《忆昔》诗里提及的有唐一代,最令后人追慕的盛况吧。
754年,也就是安史之乱爆发前两年,全国户数为962万户,人口约5288万,同时期,欧洲从塞纳河到莱茵河之间的人口约为300万,直到16世纪,地中海地区的人口才到6000万。
开元年间,“高山绝壑,耒耜亦满”。帝国耕地面积达到850万顷,相当于现在的660000000亩,人均占有耕地达9亩多。
在传统的农业社会,人口就是产生力,土地就是增值力,至开元全盛时,1斗米才卖3文钱,上等的1匹绢也才200文钱。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帝国百姓的综合文化素养,此时也已到了空前绝后的境地,故而“道路列肆,具酒食以行人。店有释驴,行者数千里不持尺兵。”
作为音乐天才,皇帝中的皇帝,李隆基对于这份成绩单有着无可替代的贡献,他理所当然地有骄傲的资本。
不过,俗语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李隆基的名头太响了,全世界70余个国家的天空都响彻着他的名字,让人又敬又畏;大唐王朝的身躯也越来越肥壮,这头“肥猪”没法不让人惦记。
在外人的眼里,土地和人口除了是资源,更是取之不竭的黄金白银。
安禄山对此相当明白。塞外边地苦寒贫瘠,草原高山物质困乏,而在帝国的都城里,每逢节日,宫女拔河多至数千人,生活优越的女性,眼眶上着色有如今日所谓眼影。穿着印花的丝织品,作马球戏,演奏室内音乐。
类似的情景,在大唐其他的大都市里也屡见不鲜,城中的女子是各种奢侈品的忠实拥趸,而男子则在为成为这个国家的新贵而努力奋斗着。此种境况表现出一种雍容的闲适与安逸,但对安禄山来说,却是一种接近于嫉妒的疯狂。这个“混血将领”的胡人,每天所想,可能都是如何把他的顶头上司干掉,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装到自己的腰包里。通过在边防部队十多年的摸爬滚打,他知道,实现这个愿望,他必须获得更大的权力。若想取之,预先予之。权力的交易也逃不出这个定律。
公元 730年,张利贞被李隆基任命为河北采访处置使,张大人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去安禄山所在的防区巡视。安禄山觉得自己的出头日终于来到了。他以重金贿赂张利贞的随行人员,以结私恩,以类似“曲线救国”的方式在张利贞心中留下了对他最初的美好印象,而安禄山本人也不忘在这位大人面前“百计谀媚”,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了他的信任。
回朝后,张利贞极力在李隆基面前为安禄山美言,说他这好、那好,总之是统统好。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一个张利贞远不能让李隆基感同身受,但当安禄山以同样的手段让十个、百个张利贞在李隆基耳根前尽言他的好,李隆基就不能不无动于衷,也许还会在心中惊叹一下:我大唐竟然还有如此人物!遂封安禄山为平卢节度使,兼柳城太守、押两蕃、渤海、黑水四府经略使。
743年,在李隆基亲切地接见这位边关悍将后,安禄山的权力金字塔又向上递增了一层,此时的安大人,已经是“一身而兼三个地方节度使,总揽境内文武诸事。”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称起了大王。
安禄山不认为自己只是个猴子,他要成为齐天大圣,但在取得正果之前,他还需要“韬光养晦”,装疯卖傻。
史载,安禄山入长安,拜皇帝不拜太子,朝堂惊愕,问其缘由,安禄山说自己文墨不通,俗人一个,不知道太子是什么官,李隆基告诉他太子是储君,自己百年之后太子就是皇帝。安禄山这才拜见如仪。
这一招非但没让李隆基认为无礼,反倒觉得,在这个胡人的眼里,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忠心实在可嘉。这让李隆基很是受用。
快乐短暂,悲伤永恒,这句话正是李隆基一生的注脚,当时间的脚步走向公元756年,安禄山在洛阳自称雄武皇帝,国号大燕,改元圣武元年,除了捶胸顿足,李隆基,说其是养虎为患,并不能道明事情的真相,事实上,在安禄山尚未与大唐翻脸前,李隆基始终将这个胡人视作乖顺的绵羊,导致烽火四起时,天下竟无可以阻其锋芒之兵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