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人//
夏天总说她生在夏天,却偏偏爱冬天爱到极致。十三年前,孩子们最有面子的解暑零食还是一块钱一根的碎碎冰。身为孩子王夏天总是走在最前面大摇大摆地从冰柜里挑出一直粉红色的碎碎冰,极其粗鲁的撕扯掉湿润的包装袋,抬起肉嘟嘟的小手一把擦掉那附着在表皮的大颗露水,手腕一用力,那粉红色的碎碎冰瞬间成了两半。多年后的今天,夏天坐在小区的掉漆木椅上说当她掰断碎碎冰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像是动漫里的圣斗士,那种英勇夹杂着自豪的快感是她后来再未曾体验过的,也是她后来最为怀念的。
她说这话时,我扭过头看着她说话时哈出的气,她的气息是那么的隐忍却又轻易的被冬季的寒冷戳穿了面目,在空中缓缓起舞,最终消失在了暗黄色的灯光里。
其实我怎么会不懂夏天的心思,可是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十年前当她把另一半的碎碎冰递到我手中时,贴在她额头的碎头发是我从未见过的美
有时候我总在想我和夏天的这缕解不开的缘究竟是因为她走的太快还是因为我始终没有勇气加快脚步,可是不管原因在谁,我们之间终究已经隔开了太多的距离,而这段距离现如今的我好像愈发没有勇气去追逐了。
“他对你好吗?”简单的五个字却好像是最犀利的数学题,在挣扎了那么久后我终于还是用平淡的声音问出了这句话。我看着路灯下的她,光影把她的睫毛打在了脸上,我恨这该死的灯光,叫我无法将她眼里的情绪窥探个真切。
我怕她说好,那只会显得我愈发狼狈不堪;我更怕她说不好,因为我再也没有借口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对她说一切有我。可我没有预料到的是,她只是两只手紧紧的撑在木椅上,望着前方的儿童滑梯一言不发。我慢慢收回了目光,或许沉默不言并等于无话可说,我这么告诉自己。
我们就这么坐着,在刺骨的寒风中认真的演绎着沉默,而在这份沉默中,我好像连她的睫毛也快看不见了,她像是一团幻影在我的记忆中越来越模糊,这个场景曾多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每梦及此,我总是二话不说的追着那团幻影狂奔,我呐喊着:夏天,你不要走,我们结婚吧!有时候我梦到自己穿着笔挺的西装在奔跑,有时候我梦到我只穿了一件白色汗衫在呐喊,有时候我好像连自己穿了什么甚至有没有穿都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在每一次的梦里,她好像都听不到我的呼唤,最后我总是在惊慌中醒来,一抬手背,湿润的触感冷得我再也睡不着。
就在我觉得此刻身边的这团幻影又要消失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猛然惊醒,这才发现此刻坐在我右手边的这个女孩真的是夏天,是那个会将碎碎冰掰断递给我的夏天,是那个在毕业时等不到我答复就出国三年的夏天,是那个梦里我怎么都够不着的夏天。
“嗯。好,我送你.”
“不必了,他在等我。另外,下周婚礼,不要迟到。”说完这句话的夏天头也不回的走了,就像那年机场她背着大包小包进入检票口时一样的决绝。
如果不是手心里攥的发皱的请帖,我就要以为这又是一场梦境。人这一辈子,真是荒唐,年轻的时候似乎总在不确定中彷徨,在不安中躲藏,在不勇敢中目送着身边人的离别,可到老时,却又用后半辈子为此悔断肝肠。有时候我们差的只是往前走一步,可是这一步一旦落下,就再也没有勇气跟上了。我不知道未来的日子是否还会梦到那个名叫夏天却偏爱冬天的女孩,或许今日所见也不过是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