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只爱脸蛋,不爱内在

图文/吴旭


大概初二的时候,看到隔壁差班情书满天飞,在教室外走廊的人海中走过,小黄毛、杀马特女孩手中叠成纸鹤和心形情书的玫瑰香,比稻花香更香,比小卖部买不起的甘蔗更甜,情窦就这样在16岁的少年时光,被挑逗着被迫初开了。

那会儿不知道琼瑶,不知道三毛,也看不懂《还珠格格》和《情深深雨蒙蒙》的眼泪,只知道《初中生之友》里一朵又一朵祖国的花朵开得妖艳,繁荣;只知道一拨又一拨社会主义接班人班接得津津有味,头头是道。从小镇上山寨版的新华书店买来的埋在书桌十八层的黄色杂志——被无数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创造了无数个故事的“中学圣经”,只有动作,没有爱情。

那时候我在渴望,我会和一个怎样的女孩写情书?谁会教我把四方形的纸叠成千纸鹤,叠成一颗心?

事情总是那么梦想成真。和我写情书的,是一个短发女孩,她羞答答的,总是用斜刘海遮住自己团团的脸,大大的眼睛,总是偷偷地深深地看喜欢她的男孩。稚嫩的脸蛋中心地带,左右永远都开着一团淡淡的红,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少女的红晕吧!就是她了,很干净的短发,很干净的短发,很干净的短发……

除了“爱”那干净的短发,难忘的信使女孩也将懵懂的爱深刻了。大大咧咧的信使,喜欢将各种猜测变成恋爱,喜欢把一个个她想象中的女孩设想成自己喜欢的男生心中的女神的女汉子,成为我和短发女孩之间的桥梁,乐此不疲。无论英语老师还是班主任罚扫地,威胁通知家长,还是大冬天在操场上被罚俯卧撑大胸贴草地,各种酷刑都撬不开嘴的信使妹子,给“短发的”、“爱的人”增添了几分爱,几分久远。

那时候我们所爱的人,是短发的,皮肤白的,戴眼镜的。这样的爱,是告别童年时代喜欢一个女孩而拒绝、害怕同龄知道的一阵阵恐惧过后,青春期里女性崇拜情绪的开始。

那时候我们只爱脸蛋,不爱内在。

上高中了,开始有了些许“人生”、“理想”、“亲情”、“友情”的思维雏形。有些胆儿肥的男同学,情窦开得绚烂了,禁果一年种四季,落在地里生根了,发芽了,长满一春天了。我依旧还是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或躺在别人的故事堆里,在阳光下发笑的呆子。那时候的校园,情书已经退出历史舞台,手机开始在女同学怀里发热了。下课后至午休前之间,教室里开始有了让人美滋滋的现场直播。晚自习间,寝室就寝后,操场上开始传出“操”声了,竹林里开始长起“草”绿了。就连我这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没有故事的男同学,夏日里也会跟着后排男生对着美女政治老师那勾魂的腿,那钩心的臀,那掌嘴的香指点江山了;就连我这个一周要带干燥的菜、要背重重的米,一个星期只有五块钱生活费的,没有故事的男同学,也会半夜借睡在上铺的兄弟的手机在被子的掩护下与苍老师约会了,也会跟着班里的阔少们去网吧东京热了。那时候的爱情,上快播的课,进韩寒的城池,蜜桃开始成熟了。

那时候,班花躺在班霸的怀里,她雪白的白衬衫上的扣子总是那么罪恶,让强烈青春期里那一道道呼之欲出的风景总是架着一把锁,眼珠子鼓得天大,就是撑不破。尽管人家名花有主了,我依旧在教室、在床上、在梦里、在班霸怀里,盯着她观赏。

那时候我们所爱或所暗恋的人,是长腿的,臀翘的,胸大的,腰细的。这样的爱,是少年时代审脸观的升级版,是青年时代荷尔蒙爆发后青春痘之间的战乱。

那时候我们只爱脸蛋,不爱内在。

大学在风雨飘中中来,有故事的没故事的男同学女同学,如家长所愿如老师祖上有德,考上一本二本名牌杂牌了;有的家底子薄,没管够风水先生的饭,上了各种野鸡三本公鸡专科。无论考了520还是250,一旦进入大学校园,泥腿子和白T桖都要碰撞,望着同一块黑板,住着同一个寝室,逃同一堂课。那时候对脸漂亮的、腰纤细的、腿修长的、臀高跷的,可不敢随意冲动了,可不敢放肆意淫了,可不敢一张纸条一个短信说“I LOVE YOU”了。你日夜盯着的人,不仅有泥腿子了,还有白衬衫虎视眈眈了。当阶层和空间出现,一切开始变得不那么简单,纵使在依旧不够成熟的爱情面前。

那时候我像曾经爱上脸蛋好看的、胸大的女生一样,不自觉地爱上一个富二代,被拒绝了;那时候我不甘阵亡又爱上一个官二代,被两个人的差异叉叉了;那时候睡在我上铺的泥腿子兄弟,去追一个泥腿子妹子,被一群白衬衫打残了;那时候的玫瑰,可不敢乱开,路边的野花再也不敢乱采。酒杯,也不敢乱碰了。

那时候,我们不敢只爱脸蛋,“内在”开始闯进来了。

毕业后,一切更加复杂了,脸蛋已经无法说服一个人爱一个人还是不爱一个人。

她不仅要爱你的学历、家庭、城市、收入,车子,房子了;你竟然也要爱她的工作、学历、收入、人际关系、家庭了。在这个难以活命的年代,爱如果不能适应眼光,背负活命和粮草,背负希望和橱窗,还真就断了脊梁。如果要爱得孤独,就要爱得痛苦,爱得流离失所。

摘下面具,谁敢说我只爱你是不是好男人好女人、懂不懂我、对我好不好?除了下巴尖,美腿长,爱得更多的,是活路。

这时候,我们被脸蛋靠近,被“内在”深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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