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一袭鲜红的嫁衣,这应当是此夜中除却鲜血之外最艳丽的颜色了。女子垂眸似是遮住了满眼的绝望,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石像。嫁衣似火,饶是人血也要输几分艳丽。
“长夜候,朕向来待你不薄,你竟怀有狼子野心,妄想篡权夺位,你若现在退兵,朕看在往日的情分兴许可以饶你一命。”年轻的帝王站在城墙之上,负手而立。
“呵,三哥,哦不,是陛下,臣弟既有胆举兵长安,便从未想着能全身而退。”骑马上的男子眸子中尽是不屑。
“卫临,为兄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与你兵戎相见,朕初登大业,根基未稳,作为兄弟,你应该做的是助朕稳固大业,而非借机谋反。”
“皇上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想必皇上您心里比臣弟更清楚,臣弟只是来拿回本该是自己的东西罢了。”长夜候话音一落,只见城墙之上的帝王神色大变。
初元十三年间,皇帝病重,命太子卫临监国,结果,皇帝突然传出遗诏,三皇子卫城为新皇,此诏一出,震惊整个朝野,因为三皇子生来冷酷无情,且在治国方面远不及太子。皇上为何会突然另立新君,却始终没人出来解释,只知道,先皇驾崩之前,曾单独召见过三皇子,先皇已逝,三皇子即位,改国号为新永,新皇登基以后,封原太子卫临为长夜候,驻守云南,同时将原太子一党全数铲除,原太子兵权被夺,名义上被封侯,实则是削弱实力,太子又岂会白白甘心将帝位拱手送人?更何况太子一党,数十条人命,怎能白白丧于黄泉,卫临在云南明面上与夫人云游,做闲云野鹤,暗中操练兵马,积蓄实力,有朝一日,夺回属于他的天下,替那些枉死之人报仇。
长夜候为太子之时便已经娶妻,太子妃桑陌为人端庄贤淑,与太子琴瑟合鸣,在民间也是一段佳话。两个人在云南亦是相敬如宾,自从到了云南,桑陌济世行医,长夜候偶尔打猎,夫妻二人的生活也着实让人羡慕,只是只有桑陌才知道,卫临从未有过要放弃这江山的念头。
“素来听闻长夜候与夫人琴瑟和鸣,只是不知这江山与美人,在长夜候心中,孰重孰轻啊?”皇帝在城上,开口,语气中尽是玩味,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长夜候好福气,夫人生的如此俏丽,朕的后宫嫔妃见了也要羞上几分啊。”皇上将匕首在穿嫁衣的女子跟前比晃几下,其中意图不言而喻。
是的,那穿嫁衣的女子便是桑陌了,那日桑陌外出采草药,在郊外被人遇袭,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宫中。原来,皇上已经知道卫临要起兵,便将她囚禁,以此来作为一颗棋子,桑陌也曾多次寻死,但都被皇上卫城的人给拦下了,今夜,一群宫女来到她的住处,给她换上大红嫁衣,重新梳妆打扮,桑陌见此情形,便知,是卫临来了。期间,卫城过来一遭,看到桑陌的妆容,惊住几分:“弟妹之容貌,与这红嫁衣甚为相配,只是不知今夜过后,卫临是否还有机会抱得美人归啊。”卫城笑的邪魅。“哼,皇上您坐在这本该太子的位子上,可还舒服?”桑陌低头躲过卫城的手,冷笑道。卫城听到这句话,眼里之前的戏谑全无,一瞬间,眸子里净是寒光,看了桑陌一眼,拂袖离去。
听到皇上的话,卫临眉眼之间依旧不动声色,桑陌先前去郊外采药失踪,他便已经猜测桑陌此番定时凶多吉少,在宫中的探子也曾回报,桑陌的确被囚于宫中。城墙上的桑陌往下看了一眼卫临,心中已经有几分打算,原太子一党被尽数铲除,卫临多少心腹命丧黄泉,卫临想要拿回本该属于他的的心情,她尽数看在眼里,撞上卫临的目光,桑陌朱唇轻启:“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身旁人皆为不解,却见卫临神色大变,“不要!”话音未落,只见桑陌转身,将卫城手中的匕首夺下刺入他的胸膛,明黄色的龙袍被鲜血染红,在灯火的照耀下格外刺眼,桑陌动作之狠,她本就是行医之人,对人体构造格外熟悉,匕首直刺心脉,卫城身边的侍卫见此状,直接拔刀刺穿桑陌身体,一口鲜血从体内喷出,桑陌看向城下的卫临,目光里尽是不舍,两行清泪滑下,桑陌心想,我既不能助你夺下江山,却也不能拖你后腿,自知江山与我,你定会选择江山,我何不成全你,至少,我也能给你留一个念想。
“快来人,救驾,太医!”城墙上已然乱做一锅粥,城墙之外,长夜候眸光染血,“众将士听令,破,城!”在场之人都听得出长夜候“城”字咬的之重。
长夜候势如破竹,一夜之间血染长安城……
几年后,南岳国入朝进贡,大殿上一女子蒙面踏着乐曲款款而来,随着乐曲翩翩起舞,舞姿曼妙,目光流转,一舞毕,众人纷纷赞叹,这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良人啊,女子挪着莲花碎步,款款上前,将面纱轻轻摘下,大殿上赞叹的声音不绝于耳,之前隔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不料这面纱之下竟生个如此美貌。
“月儿,参见陛下。”自唤月儿的女子微微屈身行礼。
“哈哈哈,陛下,这是小女苏月儿,此番臣特地带她来觐见”南岳国国主举起杯对着卫临说道。
“既然是南越国公主,何须多礼,请起。”卫临同样举起酒杯,回应南岳国国主。
“此番带月儿进京,是听闻陛下自登基以来尚未纳妃,月儿虽比不上长安女子,轮容貌、品行在南岳算的上女辈之中的佼佼者,不知我南岳国是否有幸有陛下联姻?”南岳国国主起身,在大殿中央跪下正色道。
“国主快快请起,公主才德淑良,定能寻得良胥,若是委身于朕,怕是多有委屈。”卫临将手搭在龙椅上,缓缓开口。
“月儿不觉得委屈。”苏月儿低头开口,语气中带有几分小女子的娇羞。
“公主不怕委屈,可朕,怕委屈了皇后。”卫临看着龙椅,开口道,语气中平添了几分忧伤,若是身边之人留心,便能看见他眼里已经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朕的皇位是皇后用性命换回来的,皇后生前,最向往的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自我为太子,便从未想过要纳妾,如今她先我一步离去,我自是不能负她,不然他日黄泉之下相见,我该怎样与她交代。”
“臣该死,不该提起纳妃之事,让皇上想起先皇后。”南岳国国主等众人纷纷跪下,惶恐至极,南岳国国主虽听闻这陌泰皇帝念及故人,不肯立后,想不到皇帝对皇后用情至深,当年卫临夺权之时他便已经听说,是原太子妃以命博命,杀掉了皇上,是军心大乱,长夜候方能顺利进城。
长夜候登基,改国号为陌泰,起初,民心不稳,虽然原太子声名在外,但此番逼宫,难免有流言蜚语传出,不过几年间,在卫临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人民也渐渐的都接受了这位新皇,不得不承认,卫临的确有君临天下的风范,不仅治理中原井井有条,对于边塞治理也自有一套自己的方法,自从他登基以来,边塞小国与中原相处和睦,边塞人民对于这个中原皇帝也是赞不绝口,南岳国此番入长安,一是为了进贡,二也是南岳国国主苏霆默听说皇帝自从登基以后从未纳妃,想着让自己的女儿与中原联姻,也是增加中原与南岳的亲密。
“苏国主无须自责,是朕想到皇后,一时失态。”卫临收回思绪,正色道。
送走了南岳国国主,卫临借机下召,此生不会纳妃,朝中也有老臣多次劝谏,但卫临态度坚硬,此事也只能作罢。
陌泰六十一年,皇上卫临驾崩,与皇后桑陌合葬于帝冢,因先皇未有子嗣,皇位由其侄梁偲王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