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芬躺在床上，咳、喘、吐，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想着自己的日子怕是不多了，有些事她要交代清楚。
冬天和春天兄妹听说母亲病情恶化都赶回来了。翠芬灰着脸很吃力地支起身子。春天忙上前相扶，她含着泪说：“妈，您身体这么差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翠芬喘着气艰难地说：“我的身子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麻烦你们。你们都有自己的家，都有一堆事。”
“妈，可是我们是您的孩子啊！您就这样一个人苦撑着？”春天语带抽噎。
“妈，你该早点告诉我们的。”站在一旁的冬天也说。
“我找你们来是……咳，咳咳……咳……”翠芬一连声地咳，微闭了眼。
“妈，我们去医院吧！”春天看着虚弱的母亲流着泪说。
“去医院没什么大用。咳……咳咳……我歇一会就没事了。”
翠芬年轻时就守了寡，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她很想找个人帮她一起把孩子养大。来说媒的一波来了又去了，有的条件还不错。她可以再嫁，但是人家或者希望她不带孩子，或者自己也有一个或者几个孩子。她拒绝了。
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两个孩子，那种辛酸任谁都能想象得出。为了让冬天能出人头地体体面面地支撑门户，她让成绩优秀的春天初中一毕业就回来帮她了。
冬天上了高中，高中毕业后她又逼着他去复读了两年，可惜冬天不是那块料，最后自己跑了回来，死活不上了。她又舍不得儿子和她一样靠刨黄土过活，送他去学木匠。学了两月，冬天受不了师傅的严苛，又不学了。冬天说要出去打工，一个人跑到城里给人家当了保安。
有了春天的帮忙，原来的十几亩地不够种了。翠芬一空闲下来就去给人家打零工。冬天去皮匠铺里帮人家做鞋子，年下到茶食铺里帮人家做糖果子。她当过护工，当过钟点工，去工地搬过砖，干得最多的是开三轮车贩粮食。
眼看着冬天该成家立业了。翠芬让春天嫁给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为的是人家给的彩礼好看。春天心疼母亲的艰难，虽不情愿但还是嫁了，好在女婿厚道，对待春天也并不刻薄。
翠芬给冬天盖了新房，那是一栋二层的小楼。模仿城里的别墅建筑装修，花了二十多万。帮冬天娶了媳妇成了家，又花了近十万。翠芬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她人也就病倒了。
……
“孩子们，我找你们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你们说。”翠芬歇了一阵缓慢地睁开眼睛。
“妈，您说吧，我们听着呢。”春天连忙说。
“嗯，我听着呢。”冬天也说。
“你们的父亲去得早，咳，咳咳……我苦撑苦熬拼死拼活地把你们养大。”翠芬停了一下接着说，“虽然吃了很多苦，到头来还是欠了一堆债。这债，我原本打算我自己慢慢还的，可是我这一病啊，我怕是还不上了，只有靠你们了。”
“妈，我们家欠了多少债？”春天连忙问。
“一共是10万。这，这是借据。”翠芬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叠纸，“都是托你们表哥荣喜帮我借的，你们看看。”
“冬天啊，孩子，你过来，到妈跟前来。”
冬天靠到床前。
“孩子，这债啊，大多数是为你修房和娶亲借的。你妹妹呢，我很早就让她回家来帮我。她学比你上得少，苦比你吃得多。为给你修房结婚，我甚至让她嫁了不喜欢的人。咳，咳咳……”
“所以这债啊，该你来还。”
“我还？”冬天诧异道。
“嗯。”翠芬应了一声。
“我结婚也就那样普普通通的，怎么就欠了这么多债？”冬天很不满地接着说，“我还以为回来能分点钱呢，什么都没有不说，还要我还债。我不还。我不还！”
“咳，咳咳。冬天啊，你要讲理啊！”
“反正我不还。”
“妈，哥，别说了，这钱我来还。”春天流着泪说。
“春天啊，妈对不起你啊。这债是为你哥借的，怎么能让你还呢？”
“妈，您快别说了。这债我来还，我还。我现在有三万多块钱，剩下的我慢慢还。”
“妈，妹妹说她要还的啊，不怪我，我不还啊。”冬天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冬天啊，孩子，你……”翠芬朝着冬天的背影伸出手去，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喷出一口老血，昏死过去。
翠芬进了医院，冬天来看了两回。一个月后翠芬带着遗憾走了。
娘家侄子荣喜送来两万块钱，是翠芬变卖她旧房的钱款。荣喜说那是他姑为她自己后事准备的。
春天用这笔钱安葬了母亲。其间冬天也露了几次脸。送走了母亲，春天揣着三万多块钱来到表哥荣喜家。
“坐吧，表妹。”说着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
“表哥，我家的债我听我妈说了。这卡里有三万块钱，其它的钱您容我慢慢还。”春天双手捧着银行卡递给表哥。
荣喜定定地看了春天半天。他接过卡正反看了看，又还给春天。
“表哥你这是？”
荣喜起身回房一会儿又坐回到沙发上，他手里也拿了一张银行卡。
“表妹，这张卡里有10万块钱，是你妈妈托我保管的。那10万块钱的债只是你妈妈测试你们兄妹的一个借口，你妈说谁孝顺这10万块钱就是谁的。”
荣喜说完把卡递给了春天。春天捧着银行卡百感交集泪如雨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愣了许久，春天低声地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荣喜道：“我妈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你妈是个勤快又精明的人。你也知道她的十几亩地长的都是经济作物，有几年光一季大蒜就能赚一万多。当然最赚钱的还是开三轮贩粮食，每年也都有一万多的赚头。”
只是苦了她，累出一身病。荣喜顿了一下，接着说：“还有你的彩礼。这件事你妈心里一直过不去，她觉得亏欠你太多。所以她托我保管这笔钱，她希望是你来还债，也相信你会来。”
望着手中的银行卡，春天的眼圈又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