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来岁,第一次在农村的爷爷奶奶家过暑假。天天和哥哥弟弟在农村的大地和河流里疯玩。
那天的午后,阳光炙烤着我奶奶家院子里的辣椒茄子土豆地瓜,植物们都蔫吧的没有了声响。连我们小孩子也没有了疯跑的劲头儿。
我独自蹲在奶奶家大门边上院墙的阴凉里挖蚂蚁洞。我从小喜欢挖蚂蚁洞,我总好奇想看看蚁后,可是每次挖着挖着就开始可怜小蚂蚁做个家也不容易,便不忍心再挖下去了。做为补偿我通常还会找个毛毛虫的尸体啥的,摆在它们的洞口,给他们补充点口粮。于是我总挖蚂蚁洞,但是一次也没挖到蚁后。
我当时正挖蚂蚁洞挖的起劲儿,耳边传来一个试探着声音喊我:“何苗、何苗?”
我抬头看,大门旁边的院墙上探出头来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院墙的遮挡只露出个脑袋在那里晃,看起来有点滑稽。
这个村子里能叫出我名字的人不多。我心里盘算一遍着,除了爷爷奶奶,也就是我大爷一家和我老姑和她婆婆那一家,还有奶奶的弟弟舅爷那一大家子,当然还有我大娘娘家那些面面晃晃的亲戚。这个人我还真的是不认识。
居然好像认识我的样子。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院门,门栓是插着的。
我便站起来隔着墙头和他攀谈起来。
“你怎么认识我?”
看我默认了我是何苗,他兴奋起来。
“我站这儿看你半天了,我核计能在这院子里玩的小姑娘就得是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那你是谁?”
“我是你爷的弟弟,你得管我叫二爷!”
“那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像发现了有一个大秘密一样的打量着他。眼睛挺大,鼻子红红的。
“你爷生我气了,所以你没见过我。要不你帮我问问你爷,让我进去不?”
我领了使命,颠颠的跑进屋。
“爷,门口来个人,说是你弟弟,他让我问问你让他进来不?”
我坐在轮椅上的爷爷楞了一下,说“你让他进来吧!”
我便又跑回去,告诉他喜讯。“我爷说让你进屋!”于是二爷爷便推着自行车喜滋滋的和我进院又进屋了
爷爷和二爷爷相见,奶奶便忙着张罗起酒菜。隐约记得爷爷说“别人问就不让进了,大孙女来问,还能不让你进来?!”
其实他整个人也是喜滋滋。晚上二爷爷回家去了,他还自己坐轮椅上打着拍子唱歌呢。
反正他们喝了不少酒,聊了不少天,我又出去到地瓜地里去抓蚱蜢去了。
就这样,我二爷骑着自行车拎着酒,还给我买的火腿肠连来了三天。他和我爷爷在屋里聊天喝酒,在房后聊天喝酒。
到了第三天,二爷问我“大孙女,带你去我家玩啊!”。我摇摇头。
“就过河不远,骑车子一会就到,晚上给你送回来!”我又摇摇头。
“我家有俩你小妹儿,我孙女和我外孙女,她们都在呢,你和我去吧!”我有点动心,望向爷爷,爷爷说你去吧。
我很新奇,那条河从村子中间流过。我认识的人都住在河的南面,没想到河北面忽然还住着我的亲戚,居然还有两个妹妹。
我坐在二爷爷自行车的横梁上,二爷爷一路高兴。路上遇见从地里干活回来的老农,去河边洗衣服的村妇一个不落的打招呼。
人家都问他,你怎么这么高兴,你自行车上的小孩是谁啊。
他便高声大气特别骄傲的说“这是我大孙女!”我立刻也跟着骄傲的挺直了腰板。
人家便问你大孙女不是在家呢么?这也不是你大孙女啊!
“这才是咱老何家大孙女,是我哥孙女,比我孙女还大两岁呢!”
我坐在二爷爷自行车的横梁上,自豪得像个开屏的孔雀。一路展示到了二爷爷家。
到了二爷爷家,第一次看见了两个妹妹,相玩甚欢。我也欣喜我原来也是有妹妹的。之前去奶奶家也哥哥弟弟,去姥姥家也是哥哥弟弟。
晚上二爷爷送我回去,又是巡航一番。
我便这样与二爷爷相识了。回家我听爸爸说我二爷是60年代的高中生,在信用社工作,在村子里是个受人尊重的文化人呢。
有几次二爷爷还在晚上单位值班的时候给我家打电话专门找我聊天。他给我读他年轻时候写的诗,隐约记得一句是雄鹰就要选择去飞翔。还一次她孙女当学习委员了,他也特别开心。
后来才知道我去的二爷爷家那里才是真正老家。我奶奶就是从河的南面过了河嫁给了我的爷爷。我的爸爸也是出生在那里。
而我当时应该是无意中为有着某些嫌隙而又彼此挂念的兄弟俩,搭了个台阶,帮他俩和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