憧憧往来的人们互相打了个寻常的照面后便继续往前,似乎谁也不意外谁隔夜的倦容。我时不时搅拌着没有热气往上冒的汤,等候着下一列车次。
北站附近的一家餐馆里,几个风尘仆仆入座的男子在我旁桌坐下,菜上的快,以至于位子还没坐热,大家就开始畅叙幽情,坐在中间那个留着平头的中年男子声色乐呵,后背挺得笔直,那满脸止不住的欣喜好笑要把天款到黑透了为止,他晃了晃手中那瓶啤酒,眯着眼睛故意压了压声音:“明明自个儿也是风华正茂,早上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一看镜子,还是忍不住想喊自己一声大爷!操!” 讲到后面时,男子已经不吝啬自己的大嗓门,有种拍案而起的架势。但他手中的啤酒却在甩下的一瞬间小心翼翼的顿在了桌上,举手投足间十分霸气,也不显得粗犷。
在众人的哄笑中他没再继续讲下去,干了半瓶啤酒随着众人一起笑...只是他眉间那很不明快的落寞劲儿似乎随着什么一起流淌出来,居然搞得红了眼眶。 我有点惊讶,不由得想起那句“只是未到伤心处..”,虽然他没有落泪就是了。像他那样漂泊不定的异乡人,每次累得得绷不住时,或许匆匆压下的情绪都像石头一样,成了心头的坝。
于是眼前那些颔首的,闹腾的,笑笑不说话的面孔一时间都有些沉默,那多年来不知几个形容词能道出的感受,终于都在男人那不地道儿的粗字上,决了堤。
我撇回了头,没法儿感同身受,只觉得在这公共场合理当兀然的北方口音逢上此时此景,变得意外的和谐,就像负负得正一样,好像没有任何不妥。
我不禁想到武侠小说里各路豪杰聚在酒楼的隔间里一饮三百杯的画面,若干觥筹间的豪言壮语,交错着,翻滚着..众人们深知这地角天涯,后会难期,却还是在末了把含着的那句“珍重”道出,语气悼怅,说太慢怕坏了,说太重呢又怕散了。无论好汉还是女子都一派侠士作风,敢来迢迢领这惜别之情。 对江湖中人来说,风尘仆仆中搁下的“来日方长”是遥遥无期望不见头的,似乎大侠们从不缺谁陪在身边,又总是欠了谁一场道别。
扯远了,不过这要是古代,刚才那些在路边对我吆喝的话语都得变成:“姑娘 打尖儿还是住店?”
看了眼手机:22:05,我第一次觉得饭店外这十点不到的夜色,孤立得如凌晨三点的一般,好像有些难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