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一
一、 陈家有女初长成
一九五零年,三月二十八。黄道吉日宜纳采婚嫁。玉娇泪眼婆娑的看着56岁的二姐玉娆穿着洋式白婚纱情深意切的挽住周骏麒的手步入礼堂,眉眼含笑爱意浓浓,岁月并没有抹去玉娆绝美容颜,相反时光的沉淀让她更加妩媚风韵。玉娇和白发苍苍的母亲沈氏对视一眼,母亲不禁就要落泪。还好长姐玉姝在旁小声提醒“母亲,三妹儿,今天可是玉娆大喜的日子,万不可哭哭啼啼的坏了好兆头。”玉娇忙笑着答应“哎,知道了长姐。”她用帕子轻轻替母亲拭下双眼,搀着老人家和众人一同为 这对迟暮的新人祝福。
时光回到四十年前,那时候父亲还在,陈府还是青城鼎鼎有名的大户。
陈耀祖身为陈家后人这辈子最骄傲的事莫过于膝下三个玲珑剔透的女儿。街上有稚儿在唱朗朗顺口的童谣,“陈家有女初长成,貌赛罗敷玉冰清。要问青城名门后,当属城中陈家翁。”冲着陈家女儿,适龄的富家公子托请的媒婆可谓踏破大门。长女玉姝性子温婉,貌美柔丽、肤如凝脂、目似星尘,从小就是个乖巧伶俐的。今年玉姝18岁,陈耀祖和夫人沈氏为给长女谋个好婆家,俩人是左思右想,恨不能把天下所有好儿郎都搜肠刮肚的细细思量一遍。可偏偏玉姝看上了那郭家二小子。郭家既非世家也非名门只是个普通的商贾之家,不过这郭家二爷长的那叫一个俊俏非凡、风流倜傥。主要是俩人早已暗生情愫互相欣赏,今年元宵节这天,街上花灯旋转烟花绚烂。远远的郭立业和一群人走来,瞥见人群里惹眼的三姐妹,郭立业一双眼恨不能黏在玉姝身上。那双俊眼里迸发的热烈火焰烤得玉姝面上坨红,一双白嫩细长的玉手绞着帕子。一来二去,玉姝是铁了心要嫁给这郭家二爷。可惜郭立业是个不长进的,觉得自己不配。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原本觉得配不上玉姝的郭立业在得知又有一拨媒婆上陈府巧舌说亲,终于在喝得醉醺醺时忿忿然的跑去陈府门前大喊“玉姝,玉姝,你嫁给我吧,我这辈子当牛做马决不苦你负你。玉姝玉姝”被大哥和家丁拖走的郭立业回家自然少不了一顿鞭子。可这顿打受的多么痛快淋漓,没过几天郭家父亲就择了个吉日,上陈府提亲去了。郭家自然是不会委屈玉姝,在陈府附近给小夫妻俩置办了处宅子,气势虽不能和陈府相较,却也宽敞明亮小夫妻二人携几个佣人住着倒也绰绰有余。明眼人哪个看不出郭家二爷对大姐情深意重宠溺有加。婚后一年二人添一大胖小子。从小跟外婆亲近,糯糯软软甚的陈府上下喜欢,连一向严厉的陈老爷看到嘟嘟胖胖的郭铭泽也忍不住脸上挂笑“乖孙,来让外公抱抱。”
这陈府在当地名声颇响。祖上出过两位三品大员。陈老太爷当年高中探花,曾一度官拜从四品。现在民国了,陈老爷家大业大,有两家面粉厂,一家纺织厂,街上更有十间铺子。家里虽不是奴仆成群,骄华奢侈,却也是锦衣玉食,绝不会委屈妻儿半分。
眼见二女幺女相继出落的更加楚楚动人。城里有年龄相仿的少爷儿公子哥,哪个不想上陈府提亲?
听闻陈家二女玉娆惊为天人,是可见不可求的主儿,世间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娇美。也是一样的肤如凝脂眉如远山,一双含情的丹凤眼生生勾走人的三魂儿两魄。樱桃小口嫣红柔嫩,贝齿含笑入木三分。有传言说多少外地富家子弟为求美人一面恨不得打的头破血流。幺女玉娇自幼饱读诗书,恨不能是个男儿身报效祖国,凡夫俗子哪个又入的了玉娇的眼?
玉娆和老三玉娇多少有些奔放开朗,不比长姐玉姝羞羞怯怯。尤其是玉娆,倾国倾城的容颜加这油盐不吃的泼辣性,引得不少人垂涎。
玉娇深知父母苦闷。一转眼二姐也17岁了,同龄的女子大都嫁人生子、安安分分。唯有二姐交好的、能一同谈天说地的男同学,男伴儿,男性朋友,拉出来凑个几桌麻将不成问题。
二姐不以为然,却羞坏了母亲。陈府是书香世家名门之后,二姐又貌美绝佳活泼动人。叫外人看去,哪里能传出什么好言语。可二姐仗着父亲偏爱,丝毫不听劝。总是一副无谓的模样。
这天夜里,玉娆蹑手蹑脚走进大厅看到全家巍然静坐,只好讪讪走到母亲身旁,低声唤了句“父亲,母亲”,父亲沉着脸问“又去哪里闲逛?又和丽源去看新式电影?我刚和你王伯通过电话去,丽源随她母亲回浙西老家去了”
玉娆暗叫不好,偷偷向母亲求救,不料却瞥见二姨太赵婉华掩嘴偷笑的模样,不禁怒火中烧,“笑什么笑?”二姨太也不着恼,只是轻巧的丢过话来“二小姐您姑娘家家的早出晚归,让下人看去,岂不落笑话。”
玉娆冷哼一声不再搭话,倒是母亲淡淡的说“玉娆虽是贪玩都是些小孩儿性情,咱陈家的姑娘可都是清白孩子,哪比得上一些自幼抛头露面的?若让我听到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定轻饶不了她。”说完温温婉含笑看着二姨太。
二姨太一甩帕子,“老爷,我身子乏,先回楼上歇着。”说完细腰轻摆,慢慢上楼回房了。这大冷的天儿,二姨太穿的可真清爽,一件湖蓝色无袖旗袍,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布料,那腰枝儿摆的女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上身也不批件衫子,两条玉臂光洁饱满,白花花的晃人眼。等回到自个房里,赵婉华对着镜子擦着脂粉,嘴角噙着丝冷笑恨恨的想“来日我当家做主了,有你个死婆子好看。说什么抛头露面,不就是骂的我吗?”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伺候的柳儿看的心惊。赵婉华不耐的踢了柳儿一脚“不长眼的东西,还不伺候沐浴,记的在水里放上我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那瓶香水,老爷每回都爱闻。”柳儿滴着头诺诺的忙去准备。二姨太扭着腰肢想老爷何时来。
二姨太原名赵翠花,本是家里成衣铺子赵师傅的女儿,因为整日来家里替东家量身做衣,一来二去被父亲看上,收为二房。父亲嫌她原名土气不雅便给她改名婉华。二姨太前些年倒还是挺安生本分。可自从生了小弟凌云后就日发嚣张起来,谁让母亲肚子不争气,多年未给府里添一男丁。
回到房中,“啪”的一声沈氏狠狠扇了玉娆一巴掌。那力道震的玉娆脑袋嗡嗡作响,夜里听起来分外响亮。沈氏的眼泪溅了一地“混账,还不跪下。”她流泪低斥道“你以为自己干的好事,无人知晓?你和钱有为今天去落霞旅馆都做了些什么!”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玉娆何时受过这种苛责,她半边脸都要肿起来,嘴角还渗着血丝,不禁怪笑起来说些不着边的气话“做什么?当然是红被热浪鸳鸯戏水,不然母亲大人以为如何?”
沈氏自幼接受的都是三从四德恪守妇道之类的洗礼,没想到自己二女儿会如此回答她,心头一痛竟昏死过去。玉娆“母亲母亲”的呼喊起来。
待沈氏醒来床前早站满了人,唯独没有丈夫和二姨太的身影。楼上赵婉华恨不得全青城县的人都能听到她卖力的娇喘吁吁,孟浪连连。下人们都低头涨红了脸,沈氏摆摆手对张妈说“都下去吧,最近因为学西洋剧竟然累的晕倒了,害得大家担心。刚才我们娘儿俩在屋里说起话声音大,如果惊扰了大家还请不要责怪。张妈吩咐厨房多熬点宵夜,让大家吃完都回去睡吧。”张妈连连说是,大家纷纷寂静散去。
待大家散去后,留下一双女儿玉娆玉娇。玉娆重重跪倒在地,低泣道“娘亲,还望娘亲以身体为重,玉娆一时气话还望娘亲责罚”沈氏红着眼扶起玉娆“好孩子,打痛了吧。现在你父亲一颗心系在你小弟身上。将来家里还指不定什么样子。你二娘哪里有什么好心,说是在芳香斋买糕点遇到你王伯,得知丽源回浙西老家。天底下怎么有那么巧的事,你刚撒谎说和丽源在一起,这边她就遇到你王伯。”玉娇嘟着嘴啐道“裁缝铺出来的女人就是小家子气,什么事都要告知父亲。”
沈氏摇头“你们姊妹二人深得父亲喜爱,她是怕日后你们分了她儿的家产。这个女人心大的恨不能独霸陈府。”
玉娆恨的银牙咬碎,不禁更加愧对母亲“母亲,今天钱大哥找我是有重要的事。可我们真的只是朋友,绝不敢做越礼苟且之事。”
沈氏不禁红着眼框抱紧两个闺阁女儿“都怪为娘的一时动怒,打坏了我儿。”
要说钱有为,青城县谁人不知?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教书先生,四年前他来到这里。为人爽快出手阔绰,手里像有流水的银钱。
自己出资买下了前朝的私塾,雇人修改整顿,开业那天挂上“青城第一学校”的牌匾。从此三里五乡十镇八村,凡是家里有娃娃的都可以来上学。学费完全是自愿。名门富家的人开始不屑,可钱有为教出来的娃娃确实了的,一来二去,学校越办越红火,县里还有专员集资善款支持学堂事业。
在南京念完女子中学的玉娆想去青城学堂教书,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夙愿。可父亲母亲哪里肯依她。陈府家大业大,还要女儿出去抛头露面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可玉娆也不是个省心的,整天借故去学堂帮忙。昨天是钱有为带她去见北平来的一位朋友,朋友名叫周骏麒来自燕京大学在落霞旅店落脚。
一听燕京大学,玉娆两眼放亮,缠着对方问东问西,俩人一见如故相见恨不能秉烛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