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样才能有安全感?礼拜日开车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这个季节回家的点钟,正好卡在天色从夕阳西下过渡到暮色四合,晚高峰很堵,等到开上快速的时候,虽然天色还是没有完全变暗的灰红色,但路灯的灯光已经在眼前渐次铺陈开,再加上路上其他车子的尾灯,这个城市显得格外温暖热络,灯光掩去所有不确定,总觉得那些站成一排的灯光好像在指引我回家。
刚刚上大学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晚上一个人在闹市区闲逛,看到路边的居民区的灯光,在想,这些灯光里,没有一束是属于我的。
一晃八年过去。我终于在这个城市有了自己的窝,有了赖以生存的工作,有了几个能谈得上“相见亦无事,别来常忆君”的朋友,这个城市的很多地方,打上了属于自己的烙印。
华苑是这辈子都不想回去的地方,天津大道能指引家的方向,利顺德酒店里有很多汗珠是属于我的,教育园里的小花很多朵我都认识,奥城的café alice留下很多文字和笑声,而五大道有一个很小的茶社,是比家乡的放下咖啡还渐渐要熟悉的地方。
家门口的韩料馆的店长,每次看到我都弯着一双月牙眼说您来啦,语气里有某种熟稔,时常令我一怔;而常去买鞋子和护肤品的店的店员,太久不去甚至会发信息来问是不是工作很忙,要注意身体。
然而,我还是时常没有安全感。
因为这个我娘有时候会很担心。经常替我宽心,让我放心她跟我爹的身体,让我放松,让我没钱或有事一定第一时间跟他们讲。我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想,即便我知道我一条微信一个电话,他们就立刻能买最近的一班飞机,两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到滨海机场,但对我而言,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去感受,自己去经历,自己趟过泥水,自己感受蓝天。
记得有一次刚从家返津,因为赶早班飞机十分疲累,进门换了一条新的床单就扑倒昏睡,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惊醒,眼前熟悉的房间忽然变得无比陌生,我捂住脸痛哭起来,并没有什么原因。
写到这里觉得失语了。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些一个人昏睡一个下午醒来之后的脆弱和无力,这种东西写出来很矫情,但它确实又实实在在的存在在很多个时间节点上。
但是有时候回首往事,看着那些绝境慢慢地变成问题;问题慢慢地变成事件;事件慢慢的变成事情;事情慢慢的变成日常,好像又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自己的不一样。那些微弱的不自信和不确定,在漫长的时间里,慢慢的被一段一段的经历替换成了确定和自信,随之而来的还有越来越强韧的内心。
于是对未来的那些不可知慢慢有了自己的理解和笃定。
记得刚开始一个人生活的时候读周嘉宁的《一个人住第三年》,文章末尾写的是:总有一天是不再有担忧的。
在四年后的今天,虽然我仍然时常没有安全感,但逐渐的,似乎能够了解这句话里面藏着的一些很微弱又闪光的东西。
四月份的时候,因为一些人事,突然发现原来我以为我已经痊愈的一些东西原来根本就是在腐坏,我以为我很坚强的部分原来只是愚人游戏。这让我痛不可当,有一个月用酒精麻痹神经,每天晚上回到家都会倒一杯红酒,觉得这样睡得好心情也好,但现在想起来,其实过得惶惶然不可终日。
有一天睡觉前一边抱着杯子喝红酒,一边看蒋勋的《忘言书》,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我努力想要忘却的那些部分其实很珍贵,我一直怨恨的那些其实很美好,而我努力想要追求的那些,其实根本不适合我嘛。
能坦然的面对从前闪躲的那些的这一刻,好像真的有一把大手拨开了天空中的乌云。
那个礼拜日我炖了一锅云腿菌菇鸡汤,对着初夏的日头吃了一顿暖洋洋的午饭,仿佛某种仪式。
而后的这些时日,我终于有了一些可靠的笃定,日子慢慢的越来越心安理得起来。七月份读乔一跟F的故事的时候,花了半天时间窝在沙发里不再粉饰太平,然后突然发现其实这样更轻松。
到今天,我虽然仍然时常没有安全感,但更多的时候,我对自己和流过去的这些日子,有了自己的理解和掌控。
在那些消耗在书本、键盘、厨房和睡榻上的时间里,我终于也能坦坦然说一句:总有一天是不再有担忧的。